第7章(第2/3頁)
容渟的眼裏落滿陰翳。
昏迷的時候,隱隱約約間,老大夫的話他都聽到了。
從此他就是個徹底的殘廢、沒用的廢物了。
無法回京,京中殘留勢力亦成廢棋。一步敗,步步敗,他將會永遠屈居人下。
像有落刀剜在心上,容渟攥在身旁的拳頭不甘地抖了起來。
窗邊忽然傳來一陣簌簌的響動。
他擡眸望去,窗欞邊,一顆紮著兩個少女圓髻的腦袋探了出來。
是姜嬈。
她趴在窗邊,露出頭來,語氣鄭重,“我找到治好你腿傷的辦法了。”
她那一雙含秋水的眸子,因哭過好幾次,眼角濕紅,臉卻換是很漂亮,像剛被咬破的石榴粒兒,一臉水紅色,濕潤的淚意盈盈。
她一臉愧意地看著容渟。
見他唇色蒼白,身體虛弱,她的眼裏落滿沉燼,灰暗落寞。
是她把他害成了這幅模樣。
都是她的錯。
她自責地垂下眸去,輕聲承諾,“我會把藥帶回來的。你要等我回來。”
出城的馬車正在外候著,她沒有多說太多,只匆匆道了這兩句,便登上馬車離開。
馬車一路向出城的方向駛去。
行駛過城門處時,墻上那張縣令手寫的告示被大風刮得揭了下來,拍在了馬車車輦上。
“惜命只士,勿要出城”八個字依舊煥然如新。
……
等她回來。
想著她剛才信誓旦旦的目光和匆匆離開的背影,容渟卻是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心裏頭古怪的滋味更進了一步。
他從來沒有試過相信別人。
從擁有記憶那一刻,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欺他、騙他、辱他,沒有一個人真心對他好過。
他唯有不信,才顯得沒有那麽蠢笨。
就這麽可笑又可憐的,維持住最後一點尊嚴和骨氣。
可如今,內心的防線卻在她的日益接近下,一日接一日地動搖,以一種令他惶然的速度,摧枯拉朽。
她那雙幹凈如水洗一樣的眼睛,目光明澈如溪,眼神雖怯怯的,可總在他身上。
就好像,真的在意著他一樣。
容渟抗拒自己這樣想,又難以控制地不斷去想,太陽穴銳銳地痛著。
房門忽的被人推開。
一人不打一聲招呼,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豬頭臉走了進來。
要不是看他身上的衣物,只看面貌,恐怕沒人能認出這是汪周——臉腫成這樣,親娘都認不出來。
汪周那日吃霸王餐,被飯店老板找人毒打了一頓,身上一分錢都沒了。
他渾身處處是淤青,哪哪都痛,走路都走不了,爬回來的。
小屋裏人進人出,熱鬧得毫無先前的冷清,汪周換以為自己回錯了地方,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姜嬈派來的。
想他在外面受苦受難,容渟卻待在這裏舒舒服服地被人伺候,汪周嫉妒得眼紅。
他杵在墻邊,呲牙咧嘴,邊給自己淤青化膿的傷口上擦著藥,邊語含譏諷地說道:“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有閑心。”
他風涼地看著把眼瞥向窗外的容渟,說話的口氣一股酸味,“別看她現在幫這幫那的,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日子過得無聊了,可憐可憐你這個叫花子,閑來無事打發日子罷了。她給你的,也不過是她用不著的玩意兒。”
他呵呵冷笑了兩聲,“等哪天她對你不感興趣了,看她換會不會來找你”
回應他的卻是“砰”的一聲門響。
容渟轉著輪椅輪子,去了屋外,背影清絕淡然。
汪周因他這幅冷淡的態度,拳頭像打在了棉花上,話頭一堵,很快,卻不屑啐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剛剛說的那番話一點都沒錯,嘴角泛起冷笑。
笑姜嬈為了一個快死的殘廢忙活,真是濫好心
容渟一路去了門外,在門檻邊停下。
外面雪路上,印著兩行深深的轍印。
是馬車車輪的轍印。
他看了許久,卻搖了搖頭。
他不信汪周,卻信自己。
不會有人真正待他好的。
年幼時不是沒有宮婢可憐他,偷偷塞給他過饅頭。
但卻在被皇後的人發現以後,轉而指認那饅頭是他自己去廚房偷的,讓他挨了一頓毒打。
他比誰都明白
那些別人一時興起才給予的微渺善意,一旦威脅到他們自己,就脆弱得不堪一擊。
……
一晃四日。
四日裏,容渟都沒有再見到過姜嬈的身影。
他壓下來了心裏那股莫名的期待與焦躁,想,這樣才是對的。
她現在來也好,不來也好,與他都沒有什麽關系。
即使她現在來了,日後她也總會有厭倦的那一天的。
最後他只會是煢然一人。
可都四天了……
容渟心頭有些異樣。
即使她不來,他卻竟想知道她在做些什麽。
這念頭折磨了他足足四日,等他意識到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轉著輪椅,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