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第2/2頁)

不過揣測歸揣測,沈鳳卻沒落下,跟著伏波一起登上甲板。上了船,伏波看的就更仔細了,簡直是從裏到外,一處也不肯落下,沈鳳倒也沒有不耐煩,跟著她饒有興趣的逛了起來,畢竟是靠海吃飯的,更親身嘗試過艦炮的厲害,他怎麽可能對這新鮮玩意不好奇?

轉到中層的載炮甲板時,搬運火炮的人到了,李福這個炮兵指揮親自到場監督拆卸工作。原本還以為這條炮艦要被青鳳幫占了呢,沒想到還有卸炮這操作,李福簡直高興壞了,到了地方卻瞧見了沈鳳這個清風幫幫主,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更是生怕有什麽變數。也顧不得矜持了,李福親自上陣幫著拆卸銅炮,疊聲催促不說,還時不時沖下面人怒吼。

“你小子是眼瞎了嗎?瞧著點,沒得把炮給磕了。那邊,說你呢!炮藥輕拿輕放懂不懂,把自己炸上天也就算了,別他娘的弄壞老子的炮……”

一場大勝,原本就足夠讓人開心了,何況這種瓜分勝利品的時候。吆喝聲和笑罵聲此起彼伏,吵鬧的就像個集市。然而越是歡快,伏波就越顯得安靜,一直到走出船艙,來到船頭,把手放在了船舵上,她才呼出了胸中那口氣。

這樣的船,她在課本裏,熒幕上,博物館中見到過,哪怕形制有些差異,旗幟大相徑庭,也跟她記憶中的相差無幾。比起東方,西方的航海史更為完備,更為先進,也是她自幼就熟知的東西。有這樣的“物證”存在,人和歷史的變革就愈發讓人無法忽視。

之前用一句法語,一張地圖擊潰了那位紅發船長,並沒有讓她感到分毫的自得,反倒生出了茫然和恐懼。她聽不那些西方人的話,為何就能聽懂身邊人的呢?同樣的時代間隔,同樣的地域差別,中文的發音就不該有變化嗎?

是這具身體帶來的感知異化,還是這原本就是個太過漫長且太過真實的夢,在夢中的大腦自己做出了合理的推演。

這一瞬,伏波竟然沒法分辨真實和虛幻了。如果面前所有都是虛假的,經過了修飾的,她的所作所為還有意義嗎?

退一步,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歷史也在某一時刻發生了巨變。她的所有經驗,所有閱歷,在時代的浪潮下也都是渺小而淺薄。沒人能真正操控歷史,就像沒人能改變海上的季風,身處無邊無際的汪洋,你能做到的只有驅使小船緊緊跟上,或是被浪頭傾覆。

她所知的一切,真的能靠得住嗎?她的目標,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饒是伏波心智足夠的堅定,也不免生出了恍惚,直到那被磨得油亮的舵盤被她握在掌中。

那分量,那樣式,那手感,都是如此的真實,就如那些哈哈大笑的幫眾,就如那驅散不去的大海的味道。

她已經身處海中裏,手裏還掌握著船舵,哪怕為了身邊人,也要繼續走下去。

“怎麽,舍不得把它留下來了?”

身後傳來了一個漫不經心,甚至帶了些輕佻的聲音,伏波搖了搖頭:“只是一條船,沒你想得那麽重要。”

她恢復正常了?沈鳳立刻察覺了對方的變化,沒了那種漠然的冰冷,她像是突然夢醒,回了魂一般。這是想明白了,還是放下了心結?沈鳳此刻是猜不透的,也沒興趣去猜,他只是笑著道:“既然不在乎,就別在這邊浪費時間了,不如找地方喝一杯?”

伏波轉過了頭,對上了沈鳳那微彎的柳葉眼。大戰過後,少不得慶功宴,喝個爛醉更是標準流程,然而他說的卻不是宴席,而是更為私人的邀請。

這是看出了什麽,還是存了其他的圖謀?孤男寡女私下對飲,放在這個時代可是不合時宜的。

然而沉默片刻,伏波笑了出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