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第2/3頁)

“那邱大將軍的清譽呢,你也不顧了嗎?”徐顯榮忍不住踏前了一步,大聲叫道。

“我父的清譽,是他一生為國為民掙來的。”伏波的神情再次肅穆了起來,“這份清譽,天子給不得,旁人也奪不走,青史自有分說。”

站在伏波身後,嚴遠閉上了雙眼,一切掙紮,愧疚,還有隱隱的期盼,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他當初何嘗不是跟徐小將軍一樣,然而跟在幫主身邊越久,那些念想也就越弱。因為他看到了那些人的笑臉,看到了那些漁民、農夫、工匠、行商、婦人乃至疍民們臉上的歡喜和期盼。他們其實要的很少,不過活命而已,可是幫主給了他們很多,可以度日的錢財,可以存身的本事,乃至催他們向善的教化。她能看到這些人,她願幫這些人,亦如軍門當年。兩人的手段雖說不同,本心卻從未改變。

比起朝廷,他更信面前這女子。

徐顯榮卻不肯服輸:“那你不顧大將軍的遺命了嗎?邱氏致死未反,你對得起自己的姓氏嗎?”

“如今我改名伏波,不再叫邱月華了。”伏波說完這句,突然伸手在懷中一摸,取出了一封信,“我父倒是有一封遺書,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這封遺書,她一直好好收著,然而當知道徐顯榮在敵陣後,就帶在了身上,為的正是此刻。

什麽?別說徐顯榮吃了一驚,就連嚴遠也睜大了雙眼,大將軍的遺命不是讓她投奔姓徐的嗎?怎麽能給他!

徐顯榮卻不管那麽多,一把搶過書信,看了起來。下一刻,他的手抖了起來,淚流不止,哽咽難言。

那的確是一封讓人動容的信,也是邱大將軍真正的遺言。然而伏波想說的卻不是這個,見徐顯榮看完了信,她開口道:“先父托你照料我,你可願聽他吩咐,留在赤旗幫中?”

這一句簡直天外飛仙,出乎了屋中兩個大男人的預料,嚴遠喉中一哽,死死攥住了拳頭,而徐顯榮則擡起了頭,茫然的望了過來。

那目光中,有困惑也有驚愕,有掙紮也有苦痛,然而許久許久過去了,徐顯榮搖了搖頭:“我不能從賊。”

嚴遠心頭一松,旋即怒火上湧,喝道:“赤旗幫不是賊!”

“你們不願聽命於朝廷,你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奪權。月華,以後你真的不會被大勢裹挾,起兵謀逆嗎?”徐顯榮改了稱呼,不是叫那個匪號,而是喚出了她的閨名。

對於這一點,伏波沒什麽可隱瞞的:“朝廷想要禁海,我卻不願見海疆落入旁人之手,沒錯,若是必要,我會興兵,用槍和炮來捍衛屬於我的東西。”

這話太強硬了,讓徐顯榮瞳仁一縮,下一刻,他搖了搖頭:“我是朝廷大將,豈會謀逆?”

“哪怕朝有昏君,哪怕奸佞當道?”伏波反問。

“就算有昏君佞臣,大乾也不該就此亡了。天下板蕩,群雄逐鹿,說起來好聽,苦的卻只有萬千百姓。於其任由賊匪作亂,還不如滌蕩朝野,掃平離亂,還百姓一個安泰。”他的聲音有些發抖,面上的淚痕也未擦幹,然而話卻字字音重,有一種披肝瀝膽的執拗。

看著這小將,伏波想起了軍武論壇上那句聽膩了的老梗,“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文臣能為心中節義赴死,武將何嘗不能?為了家國戰死沙場,才是他們自幼學到的東西,是支撐起一國一朝的不滅英魂。他們選擇盡的“忠”,也未必只是對著天子,而是他們自小生長的國家,和這個國家中所有無辜的黎民百姓。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才會被邱大將軍看中吧?也因為同樣的執著,邱晟才會坦然赴死,唯一的私心也不過是愛若掌珠的獨女。

這樣的人,理所當然不會為她所用,哪怕用盡一切花言巧語。

然而下一刻,徐顯榮突然踏前一步,對伏波伸出了手:“月華,何不跟我一起離開?我會掛印棄官,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隱居,讓你一生平安喜樂,再也不用被瑣事煩擾。”

那張年輕英俊的面龐上,滿是孤注一擲,卻也真誠的動人肺腑。他是認真的,若忠義不能兩全,他可以為了恩義放棄一切,只為了一個承諾。

突然,伏波明白邱大將軍為何會把女兒托福給這位遠在邊陲的小將了。他是如此的英俊,如此的像自己,愛女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同時,這人就連“昭雪”都是如此一板一眼,不肯行差踏錯,怎麽可能興兵造反,攪得天下大亂?得到這封托孤信,他只會收起心中傷痛,好好得照顧邱月華,讓她無憂無慮的安度此生。哪怕他根本不愛她。

一個完美無缺的托孤者,唯一的變故是,她並非邱月華。

輕輕搖了搖頭,伏波道:“我心中還有抱負,不可能歸隱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