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第2/3頁)

另一邊的官船上,已成了修羅鬼域。在風浪到達一定程度後,那些讓官軍無往不利的火炮,反而成了殺人的利器。繩索繃斷,巨大的銅炮在甲板上橫沖直撞,不知多少人閃避不及,留下一地血汙。

有人在慘叫,有人在哭號,有人發了瘋的去砍最後那節繩索,想要讓炮失去束縛,墜入大海。

“將軍,停船吧,不能再走了!”

那叫聲沙啞,滿含恐懼,又像是利爪抓撓著肌理,露出下面血淋淋的肉和白森森的骨。

徐顯榮看著近在咫尺的烏猿島,面上也露出了慘色:“落錨!把所有銅炮拴上纜繩,推入海中,穩定船身!”

如今的情形,他們已經沒法安穩的駛入海港了,這裏風浪如此大,連靠近島嶼都有危險,一不留神就要撞在島礁和崖壁上,落得屍骨無存。既然如此,就唯有停船了,而那些炮放在甲板上也未必能留得住,還不如拴了繩子推入海中,錨定船身。

這麽一來,所有的炮都未必能用了,但是至少能保住船和人……

得了號令,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幹了起來,一尊尊銅炮被纜繩捆緊,順著船身退入海中,然而風浪是不會停的,也沒有方向可言。這炮究竟是像錨一樣穩住船體,還是隨著風浪倒卷,直接砸沉戰船,誰也猜不到。

一陣滾雷劃過天際,閃電瞬間撕裂烏雲,映出暗藍和濃黑。只聽“哢嚓”一聲,一條船的主帆折斷了,在怒卷的風中跌入大海,瞬間沉沒。

攥著圍欄的手指捏的發白,徐顯榮雙目望天,吼出聲來。為什麽?為什麽這天地如此不公,為什麽問心無愧者反而要遭受責罰?為什麽不再晚上半日!!

那吼聲並沒有傳出多遠,就被巨浪,被驚雷,被狂風攪碎,吞沒殆盡。

這風為什麽會這麽大?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陸儉焦灼不安的在屋中走著,雙眼直勾勾盯著窗外,心中猶如騰起了熾火。船隊還好嗎?他們是不是趕去烏猿島了?如果沒能敢過去,能扛過這風浪嗎?

一陣急促的“嘩啦”聲響起,陸儉猛地擡頭,就見透頂的屋舍空了一片,瓦被吹走了,甚至連下面的隔層都被帶走了一片,顯出黑沉沉的天。暴雨掃了進來,打濕了地板,弄得滿室狼藉。

這可是水泥蓋的房屋,竟然也如此不堪一擊……

陸儉的腦子空白了一瞬,一股惡寒順著脊椎爬上,讓他的雙手都顫抖了起來。這不是他熟悉的“風災”!

就算在合浦開店,就算去交趾運糧,他也沒見過這樣的風。不,準確的說,過了粵州,臨海就少見真正的颶風。那不過是一陣暴雨,一陣吹得樹枝彎折的狂風,而不像現在這樣,似乎要摧垮天地,撕裂萬物。

“家主!這邊不穩妥,快去浴房躲躲!”

身邊親衛急得直打轉,比起這沒了瓦的書房,肯定還是新修的浴房更安全。那邊只有一扇小窗,屋頂都是用水泥磚疊起來的,肯定不會出紕漏。

陸儉衣擺都濕了半邊,死死盯著窗外看了許久,他才轉身往浴房走去。

被風帶偏了航向,船隊最終也沒回到羅陵島,而是在距離海島十幾裏外落了錨。一旦到了目的地,所有人就都轉入了船艙,躲避可能會增大的風浪。船身不斷起伏,時而沖上浪尖,時而跌落海面,就如同騎在瘋狂的馬背之上。

不知有多少人暗自祈求著各路神佛,又有多少人抱著膝蓋,縮在角落哭泣。再怎麽英勇,再怎麽強悍,在天地異變面前都微不足道。連求生欲都被湮滅的時刻,還有什麽能拯救他們?

然而伏波沒有放棄,她始終站在窗邊,看著遠處漆黑朦朧的大海。他們已經躲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之後能依靠的只有運氣,風力究竟有幾級,又有多大範圍才是關鍵。而這一切,在她的認知和比對中也漸漸成了型,他們面對的並非那種需要“除名”的可怕風暴。

一個時辰後,像是突然有一瞬,風變小了,伏波二話不說出了船艙。

“幫主!外面危險!”

親衛叫聲極高,卻沒有攔住伏波的腳步,踉踉蹌蹌登上了甲板,她擡頭看向天空,那陰沉到鉛黑色澤已經淡去,雖然還有雨,也有不算小的風,但是大海肉眼可見的溫順了起來。

“台風過去了……”伏波喃喃道。這絕不是台風眼會出現的景象,既然如此,就證明這股風已經穿越了這片海域。他們運氣不錯,只是擦了個邊,並沒有真正被卷入中心。

他們活下來了。

像是也察覺到了天氣的變化,越來越多的船員登上了甲板,四下一片狼藉,不知有多少船只折斷了桅杆,撞爛的船頭,然而他們挺過去了,竟然在如此可怖的颶風中活了下來!

哭聲響了起來,然而稱不上悲傷,那更像是一種發泄,一種慶幸,隨後就被歡呼聲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