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2/2頁)

這話裏的意思可就太復雜了,也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自我欺騙。

伏波收起了臉上笑容,一字一頓道:“生產是鬼門關,卻有無數女子敢承受比上戰場還高的死亡率,拼了命生產。養育孩子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卻還有無數女子一邊育兒一邊養家,疲憊不堪卻從不退卻。這是天生的勇氣,也是她們願意擔起的責任,在人人都習以為常的事情上還能做到如此,勿論其他。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她們沒我這般的運道,可以進學,可以習武,可以一展天賦。若你覺得我天生不如男兒,何必留下?”

這是她說過的最重的話了,田昱的嘴唇顫了顫,緩緩搖頭:“這話不對,你勝我良多。”

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服軟,伏波輕嘆一聲:“丹輝,你的才幹見識皆為上上,無需自貶。只是我是個女子,天生如此,若是把我當成一個異類,將來反倒尷尬。穿什麽衣裳,做什麽裝扮,我都是我,只要記住這點即可。”

田昱這次沒有答話,只點了點頭。他說不清自己的感受,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謬論”,可是讓他反駁,卻又找不出話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也是個剛強的女子,這才能在喪夫後一手把他拉扯大,供他考取功名。若母親不是因他才剛強,而本就是個剛強之人呢?一個不通文墨的婦人尚且如此,何況面前之人。

他的確不習慣這身裝扮,然而面對那雙清澈銳利的眼,他卻說不出什麽“授受不親”、“無才就是德”的鬼話。當一個人足夠強大,強到能撐起連他都撐不起的東西時,還有必要在乎對方是男是女嗎?

伏波沒在給他糾結的時間:“去準備文書吧,大營還要備戰,咱們不能留太長時間。”

田昱這次沒有反駁,拱了拱手,就自己轉著輪椅退了出來。

看這那人的背影,伏波舒了口氣,如此一來,才算妥當了。

田昱的速度果真飛快,文書轉眼成型,伏波立刻命人送去縣衙。

拿到那文書,曹縣令簡直看的目瞪口呆:“這,這也太狠辣了吧?”

為草民翻案,以拘拿要犯為由鎖拿大戶,若是抗命直接派兵攻打,還要重新丈量田產,以黃白二冊上的漏洞為罪證……這一套下來簡直可以抄家滅門了!這到底是是誰想出的?

羊師爺則比他家老爺更仔細些,看著這一手風骨外露的字,他突然打了個哆嗦:“東翁啊,這必然是個積年老吏才能寫出的,那位夫人身邊恐怕還有謀士,而且來歷不簡單啊……”

曹縣令一下就聽出了不對:“哪裏不對?你看出什麽了?”

羊師爺猶豫了片刻,還是咬了咬牙:“這字瞧著有點眼熟,總覺得以前見過,而且是在公文中。雖說改了改字形,但是神韻未變。”

曹縣令是個附庸風雅的,選的師爺也精通文墨,眼力極佳。他說像,那多半是有些相似的。可是公文裏見過,這得是什麽樣的來頭?

“你到底在哪裏見過?”曹縣令也不敢大意,立刻追根問底。

羊師爺小聲道:“像,像是邱大將軍的催糧文書……”

“嘶!”曹縣令就跟牙痛似的猛地抽了口氣,催糧文書是誰寫的他還能不知嗎?可是番禺不是剛剛傳來消息,說那邱黨逆賊被燒死了嗎?難不成是瞞報?赤旗幫和蓑衣賊難不成有些瓜葛?

啊呀,對了,那位夫人都說“蓑衣幫”呢,這裏面肯定有文章啊!

羊師爺腿有點軟,小心請示:“那還要不要派人盯著了……”

盯個屁!曹縣令差點沒口吐芬芳,趕緊搖頭:“我可什麽都不知道!這不也是為了鏟除鄉間惡霸嘛,我瞧這法子就很好,只要赤旗幫派人來,照做就行!啊,對了,還要趕緊看看能不能跟衛所那邊搭上關系,咱們得先做好準備。”

甭管赤旗幫是什麽來頭,總之這就是一條粗到不行的大腿,抱住就完事了。他反正也沒什麽機會升遷了,世道這麽亂,還有什麽比銀子和靠山更重要的?不過就是些豬羊一般的大戶,人家讓怎麽殺就怎麽殺好了。

一想到這裏,曹縣令一下就振作了起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不能錯過了,再怎麽說,他當年也是入過兩榜的人,就算是三甲同進士,那也是萬裏挑一的啊!得拿出當年考舉的勁頭,好好辦了這差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