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眼淚

聽到這個過於直接的提問, 菜菜瞬間被驚嚇得靈魂出竅。

容夏並沒有質問它,語氣也聽不來喜怒。它心中還是十分沒底,只能屏住呼吸,耷拉著眼皮, 假裝自己是一團毛絨玩具。

等待了三四十秒, 它的四爪依舊沒有著地。

容夏不僅沒有放它走,還托起它無所適從的後爪, 很貼心地幫它維持更舒服的姿勢。

往日的相處已經培養了良好的默契, 當菜菜反應過來時,它已經無比熟撚地伸出前爪, 抱住了容夏的胳膊。

容夏沒有其它多余的舉動,只是沉默地抱著它。

心臟幾乎要彈跳出嗓子眼,菜菜悄悄擡起眼皮,想要觀察容夏的表情。

順著細白的脖頸一路往上,它看見了纖巧的下巴、不帶情緒的唇角。

不夠。

還是不太夠——

仰起腦袋,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睜越圓。

略過微微泛粉的鼻尖, 它還是對上了容夏的眼睛——虹膜與鞏膜之間黑白分明,卻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她轉動眼珠, 和菜菜對視,眼底的水光也在跟著搖晃。這層岌岌可危的眼淚隨時要溢出眼眶,沾在她鴉黑的睫毛上。

在小黑豹幼稚而懵懂的軀殼裏,尤利西斯的理智和意識幾乎要被這兩汪鹹而苦澀的海洋給吞噬。

容夏並不是淚腺特別發達的人。

在莊園開荒時期, 不管農活有多累, 居住條件有多艱苦, 她也從未出聲抱怨過。不管是遭遇譏諷,還是必須面對如影隨形的死亡威脅,她都從來沒有掉過淚。

然而就在此刻, 它親眼目睹了容夏最脆弱的一面——似乎還是因為它。

菜菜慌慌張張地擡起右前爪,想要替容夏擦掉那點岌岌可危的眼淚。

然而,它一低頭,便瞥見覆蓋在絨毛上的灰塵。

毛上都有灰,肉墊怎麽可能幹凈?

害怕弄臟心上人的眼睛,它只得又消沉又無奈地將爪子放了回去。

菜菜沉浸在震驚與自我唾棄中,沒發現自己的每一個舉動都被容夏收入眼底。

*

容夏當然不是被菜菜氣哭的。

豹子當然不能說人話,容夏也不期望自己能從菜菜口中得到回答。

她故意丟出這種難題,然後趁菜菜驚慌混亂、無暇顧及警惕偽裝之時,將這個小混賬的精神域飛快而完整地檢查了一遍。

果不其然,尤利西斯的精神域容器上又出現了三四道裂痕。

順著那幾道狹長的裂痕,深紫色的精神力正在一點點朝外散溢。尤利西斯的精神域相當浩瀚平靜,這點傷口似乎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可他倆只分別了一個多月,在這短暫的四五十天裏,尤利西斯就已經受了四次傷。

看到那幾道猙獰的裂痕時,容夏的心情簡直復雜到極點。

除了心疼、憐憫之外,她的胸腔裏還充斥著難以消解的憤怒:她花了一年時間才將菜菜照料得健健康康,結果這家夥在外面流浪了不到兩個月,就給自己增添了一堆新傷。

這種形狀的傷疤,只可能是斯坦貝克晶石帶來的副作用——也就是說,在艾力諾潛伏度日的這段時間,尤利西斯已經使用了四次晶石。

精神力遠比肉·體敏感,精神域被活生生撕裂,這種疼痛遠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

假如斯坦貝克晶石並沒有那麽嚴重的副作用,他也不會替容夏找尋更珍貴的紅結晶。

為了專程跑來看她一眼,尤利西斯還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艱難地在城市底層的大街小巷裏跳躍遊走。

容夏並沒有生尤利西斯的氣,也沒有責怪它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境遇不危險,誰會隨便給自己撕出一道傷口玩?

想起會議桌上的鄙夷眼神,想到那顆無能的金發土豆,她幾乎要咬爛口腔左側的軟1肉。

……嗯,她怎麽忽然有點想落淚?

望著那只猶豫無措的黑爪子,容夏緊咬後槽牙,強行把淚水逼了回去:假如她沒猜錯的話,菜菜肯定正在把莫須有的罪名攬到自己身上。

苦也好笑也罷,都應該關起門來獨自消化。

菜菜本來就愛瞎想,她不該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遞到它身上。

奶茶店快關門了,斯坦貝克紅結晶的事情還沒解決呢。

容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我剛才是從大橋上跳下來的,追你追了一路。”

“這破風,把我的眼淚都逼出來了。”

菜菜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容夏的說辭,它擡起腦袋,左聞聞又看看,容夏的表情卻無懈可擊,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好吧……

它抖了抖胡須,暫時放下了疑慮。

被夢寐以求的熟悉氣息包裹,菜菜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它白天遇到了一些破事,晚上還要去看容夏,來回路程折騰下來,它其實已經非常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