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六集 絕地反攻 第六章 化蝶(第2/4頁)

林熠微笑道:“有您剛才的那兩句話,我再不明白,豈非是天字第一號笨蛋?”

“咯!”

南山老翁落下最後一剪,好似完成了他這生所有的工作,長長舒出一口氣,凝目欣賞著他精心照料了數十年的滿園花草,就像是看著自己一個個漸漸長大成人的孩子般,滿是愛憐與寬慰,沉聲說道:“亮劍!”

亮劍!南山老翁終於向他發出了挑戰,沒有任何的回旋余地。夜突然肅殺,風突然嘶吼。呻吟的,是往昔那一份溫暖的記憶。

天地中所有的所有一瞬都悄然退出,將廣闊無情的舞台中央,留給了他們與他們的心和劍。林熠清晰地感覺到,對面老者的心意已決,無可更改。而此時此刻,自己所能向他表達出的最大敬意與回報,竟是舉起自己的劍,指向他——“嗚——”

起風了,秋夜的風總是特別的讓人心冷,將滿地的落花枯葉卷起,匯成一道道漩流圍繞在兩人的周身,慢慢擡升,慢慢向無盡頭的黑暗擴展。真想喝一碗粗瓷大碗盛上的涼茶呵,驀地不知什麽原因,林熠的思緒縹緲,鼻尖依稀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南山老翁的剪低垂於地,與身軀形成一道奇妙的角度,那雙勘破榮辱的眼睛微微闔起,縫隙中流動著一縷像是清泉般的光芒,通過無形的虛空傳遞直達林熠心底,激起層層漣漪。

“吭!”

心寧仙劍猛然自動彈出,騰夭銀芒淩空橫亙在主人的身前,似要為他抵擋住那兩束洞悉思想的目光。剪未動,招已出。人還在,心已飛。漫天雲卷遮蔽了今夜的月光,四下變得幽暗深遂,萬物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林熠徐徐擡手握住劍柄,從仙劍的另一端傳來熟悉的空靈氣息,剎那他的心已與劍融為一體,拋卻了心頭恩怨纏繞的種種雜念,眼中所見唯剩下三丈外的那一把剪,一個人,一雙眼。無聲無息裏,是什麽在呼吸?

流水凝固了麽,為何耳畔聽不到淙淙的溪聲?夜色沉淪了麽,為何對面那把普普通通的鐵剪竟是那樣的耀眼奪目,令他的視線難以穿透重重的光霧,看清背後的老人?

靜,極靜,於此間久久佇立、對峙,任由光陰隨著溪水流淌。在他們之間,人世上所有的招式花巧都已純屬多余。往往,判定生死勝敗的僅僅是電光石火裏的一次撞擊,一次抉擇。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隨意挑起攻擊,但短兵相接的較量卻早已開始。

沒有觀眾,自然也就沒有人喝采。然而對於他和他,這些無關緊要甚至正合心意。只是一場宿命中情非得已的相逢,誰又願別人看戲般地圍觀感嘆?需要的,是這片舞台,今夜無人。

不知過了多久,林熠的心寧仙劍開始以肉眼無法辨別的速度緩緩下壓,就好像這一個簡單之極的動作,要用整整一夜才能完成般。奇怪的是,南山老翁的身形亦隨之一點一點地朝後滑動,雙足挪移過的地面,騰起若有若無的淡淡水氣,猶如是在冰上滑行。

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林熠的劍下沉了三寸,南山老翁的身軀後退了三尺。但是林熠的臉色不僅沒有絲毫的輕松,反而顯得越發的凝重。

身前的老人,與山水夜空水乳交融,沒有半分的霸氣,也透不出一丁點的殺機。自己的劍在攻,卻前所未有地不知道該攻向何方。假如情勢沒有改變,當仙劍的劍鋒垂落到地面的那刻,就是他氣勢枯竭,不得不冒險搶攻的最後時刻。

三尺、兩尺九、兩尺八——心寧仙劍下壓的速率越來越慢,偏又像身邊的時間不可抑制地在運動,並且總有會抵達盡頭的一刻。

“喀!”

橫生一縷風吹拂起一蓬落葉,輕輕掃過南山老翁的腳踝。頃刻中,靜默的空間驟然沸騰奔流,如同抑郁多時的火山勃然噴發。

“砰!”

這蓬無意打破了兩人微妙平衡的落葉,彈指憑空爆裂,化作微小的粉塵散落開來。

氣機感應,兩個人的身影同時動了,向著彼此的方向舉起了心中的劍。

南山老翁後退的身軀,像被拉滿弓弦的長箭,在枯葉迸響聲裏,化作一蓬無處不在的純白光瀾,向林熠卷湧而去。三丈三尺多的空間,猶如棉絮一樣,被輕而易舉地壓縮扁平,那柄修理花樹的鐵剪,似從另外一個世界穿越而來,赫然近在咫尺。

林熠在退,劍抵泥地,劃出一條冗長而淺淺的痕印,淩空橫身,用異乎尋常的速度一退再退,與鐵剪始終保持著不到一尺的距離。退過花樹,退過溪流,“嘩”地沖天水浪層層激起,有人自水霧飄搖裏飛來。

南山老翁的去勢越來越快,雄渾而與天地融成一體的氣勢急遽膨脹,仿佛足以摧毀去世上的一切。鐵剪沉穩而鋒銳,自始至終保持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姿態,拖曳出一團白光,形同流星穿梭夜空,緊追著林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