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五集 生如幻夢 第九章 填海

忽然聽見一個從容柔和的聲音道:“花宮主不必如此,冥海之災,未必不能消弭。”

花千疊一愣,回頭卻見容若蝶由箏姐攙扶著,與無斷、無滅兩位秘師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他訝異道:“容小姐,你怎麽也來了?”

容若蝶嫣然一笑,回答道:“是的,我也來了,幸好還不算太晚。”

她燦若晨星的眼眸,流轉過林熠的臉龐,將深深的愛戀與疼惜隱藏在秋波之後,繼續說道:“諸位都無需絕望,若蝶自有平定冥海的辦法。”

仇厲且信且疑道:“容小姐,《雲篆天策》已被人奪去,你還能用什麽法子封鎮住冥海的噴湧?”

容若蝶胸有成竹地道:“不需《雲篆天策》,我一樣能讓冥海恢復平靜。”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花千疊一定當瘋子看,但出自容若蝶口中,卻不由他不信,躊躇了一下,問道:“容小姐,你真的有辦法?”

容若蝶點頭道:“花宮主,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他單獨相處片刻。”

花千疊見容若蝶神色篤定,絕不似在說笑,心裏重新燃起一線希望,頷首道:“好。”

便率著眾人朝後退開十數丈,只留下無斷、無滅兩位秘師和箏姐,陪在容若蝶左右。

石品天等人原本歸心似箭,此刻事有轉機,便不再急著離開。

淩幽如將林熠交到容若蝶懷裏,低聲道:“他只是真元耗損過度虛脫昏迷,並不礙事。”

容若蝶接過林熠,含笑道:“謝謝。”

懷裏一沉,順勢坐到血動巖前的一方大石上。

她並沒有試圖去喚醒林熠,只安靜地凝視著他沉睡的面容。

由於元神受到重創,林熠的肉軀也生出感應,唇角旁有一縷將幹未幹的血絲。

容若蝶伸手用衣袖替他輕輕抹去,柔指無限深情,滑過他慘淡若金的憔悴面容,恍然未覺間,眸中湧動起晶瑩的淚光。

容顏依舊俊挺,眉頭卻已緊鎖,自己跨越了萬水千山的到來,他已無法知道。

他熟睡著,縹緲的夢裏是否會有她?

雖有南海萬潮宮朝夕相處的兩年,可惜那時的她,失去所有的記憶,只留下他,不離不棄,孤獨地信守人生一段漫長的空白。

嚴格說來,自從與他築玉山初會,以後每一次的相聚,都是那麽的短促匆忙,充滿了生離死別的辛酸與無奈。

東海逐浪巖上的數日盤桓纏綿,竟是彼此在一起最長的日子,他卻從未抱怨,更未放棄,無論有多難多苦,也不曾松手。

她擁著他,想就這樣永遠擁著他,再不放手、再不分離,然而地底傳來的一陣陣轟鳴,宛若擂動的鼓點,不停震顫著她的心,把時光濃縮得無比之短、之快。

“知道我曾經對流星許下的願望是什麽?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東海之底建起一座我們自己的家園,園子裏會種滿各種各樣的蘭花,所有的建築和裝飾,都要作成如夜空一般的深紫色。在那兒,不讓任何人打擾,只有兩個人靜靜廝守,直到海枯石爛……”

恍然如夢裏,她的耳畔隱約聽到他在說話。

她的心弦猛地扭緊,注視著林熠緊緊閉合的雙目,落寞而笑,輕聲道:“也許你說的沒錯,咱們對著流星許下的願望,已不可能會有實現的一天,但你能好好活著,就比什麽都重要。”

“啪!”

她的淚滴落在林熠浸染著鮮血的胸襟上,慢慢化開,像一朵盛綻的杜鵑。

緩緩地,她從玉頸上解下了那枚佩戴了一生的玉墜,掛到了林熠的胸前,與他的執念玉牢牢相貼,形如一對比翼雙飛的愛侶。

玲瓏龜無聲無息從她的袖口裏爬出,翹首望著容若蝶,似乎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它死死攀住容若蝶的衣袖,不肯松口,圓溜溜的小眼珠中,竟也充盈淚光。

容若蝶微笑著將玲瓏龜接到掌心,像是長姐在叮嚀自己的幼弟,說道:“等我走後,箏姐會把你送回唐納古喇,你的家鄉就是在那裏罷?”

玲瓏龜縮了下頭,也不曉得是否能算作回答。

容若蝶將它交給身側侍立的箏姐,淺笑道:“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箏姐顫聲哀求道:“小姐,求你讓我陪你一塊兒下去!”

容若蝶搖搖頭,拒絕道:“有兩位秘師陪著我已然足夠,你的身體也抵禦不住血奕天內極冥魔罡的侵襲。”

說著取出一封信箋囑咐道:“等他醒了,麻煩你將這封信交給他。然後,你便可前往築玉山找尋雨老爺子。他也該出關了,或許有法子令你魂魄轉世,再修來生。”

箏姐攥緊信封,難以自抑地悲聲道:“小姐,你走了,我活著還有何意思?”

容若蝶溫婉一笑,沒有回答,輕輕地替林熠拔下一根隱藏在銀紫色發絲裏的白發,端詳良久,憐惜嘆息道:“他這麽年輕,修為又是如此之高,竟也白發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