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夢始之地 第八章 祈雨(第2/4頁)

想到這裏,他把腰杆挺得筆直昂然望向高壇。

廣場上死寂無聲,前面的人隱隱猜知後頭定是出了狀況,但沒有一個敢回頭張望。

別哲法王高踞壇上不動聲色,對鄧宣等人的無禮恍若未見,似乎連看一眼都懶得。倒是那位紅衣法王目光如炬直射過來,沉聲喝道:“佛駕到,你們為何不跪?”

他已從鄧宣等人的穿著裝束上,看出這些人的來歷,故此用的是純正的中土官話。

花纖盈搶先道:“奇了,本小姐跪天跪地跪父母,憑啥要跪一個和尚?”

話一出口,千萬道憤怒無比的目光立刻從四面八方瞪視而來,花纖盈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把一雙明眸睜到最圓與那紅衣法王對視。

紅衣法王怒極喝道:“拿下他們,亂杖打死,扔下谷底喂天鷹!”

周圍一群王公大臣爭先恐後起身朝花纖盈等人撲來。哪知花大小姐隨手一揮,兩個腦滿腸肥的廢物便震飛而去。

這兩人自高而落倒沒覺著什麽,可憐的反而是身下那些保持五體投地姿勢的人,莫名其妙成了普天下最無辜的肉墊子,被砸得渾身冷汗卻不敢呼痛,還得規規矩矩繼續五體投地。

喇巴次仁高聲叫道:“佛爺開恩,他們是從中土來的外鄉人,並不曉得咱們的規矩!”

不懂規矩就可以亂來了?這算什麽理由?那紅衣法王並不認得喇巴次仁,只當作尋常的小國王子更不願理睬,再次喝令道:“拿下!”

這回上來的是一群氣勢洶洶的僧兵,鄧宣見事鬧大了當下低聲招呼道:“容小姐,纖盈,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說罷,雙手“喀喇喀喇”兩記金石脆響,將一柄三截金槍穩穩接上,全身釋放出強勁氣勢。

他得蒙金裂寒仙逝前以畢生功力相授,近兩年又在金褐四雁的傾力指點下,苦修金典梵章,一身修為遠非昔日吳下阿蒙,否則也不會貿然獨自陪同花纖盈西來聖城。

容若蝶朝鄧宣淺淺一笑道:“不打緊,先讓我和別哲法王說幾句。”

鄧宣一楞,暗自焦灼道:“說幾句?在西帝的地盤上砸人家的場子,難道可以輕描淡寫說幾句話就打發了?”

但他曉得容若蝶睿智若海,說不定此舉另有深意,故而手提金槍虎視眾僧兵,卻不再催動。

好在他們四周趴滿了王公貴族,那些僧兵沖上來時多少有些顧忌,畢竟那些脂肪過厚的腰杆或者屁股也不是踩完就算的,因此腳步不得不加倍小心放緩許多。

容若蝶擡頭悠然問道:“別哲法王,請問你此次親自主持祈雨大典,是想求得天上之水,還是地下甘霖?”

這句話她故意用中土官話問出,在場二十多萬人能聽懂的不過千余,而真正能領會其中深意的只有一人。

他便是傲然佇立在高壇之上的密宗白衣法王,別哲。

容若蝶娓娓道來的輕聲細語,如同一個驚雷,轟然震啟別哲半合半開的雙眼,兩束空渺出塵的目光,似掙脫了時空的禁錮,射落在容若蝶淡雅若仙的秀顏上。

深深一眼之後,別哲法王緩緩問道:“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那些僧兵已沖到近前,好在率隊之人並非笨蛋,急忙擡手阻止部下發難,只將容若蝶他們圍在當中靜觀其變。

容若蝶悠然吟道:“佛從西天來,我往東方去。別哲法王大智大慧,晚輩難及萬一,豈敢妄言見教二字?”

別哲法王心中一動,嘴角露出一縷奇異笑容道:“然則姑娘西來又為何故?”

他早年曾以“別東來”為號遊歷中土名川大山,創下了西帝的盛名。

一般人們只道此名取自於“紫氣東來”之意,卻極少有人曉得其實他這“東來”二字中的真正內蘊。如今容若蝶一語道破天機,不由令別哲驚異之余又大生激賞之意。

容若蝶恬靜淺笑,緩步走向高壇徐徐說道:“請教法王,哪裏是西?”

花纖盈聽著容若蝶的禪機,一頭霧水地望著鄧宣低聲問道:“容姐姐在幹嘛?”

鄧宣搖搖頭道:“咱們跟上去,別讓容姑娘一個人落單。”

這麽一個連五、六歲小孩也能回答的問題,別哲法王竟沉思良久,直到容若蝶已穿出僧兵的包圍才回答道:“我朝東去,背後是西。”

容若蝶不緊不慢地走著,仿佛二十萬人的廣場上,只有她與別哲法王的存在。

兩人的目光奇妙地交織,風靜到了極點。

她從容不迫地緊接問道:“法王回身而行,西又在何方?”

別哲法王淡然而笑,回答道:“仍在我背後。”

容若蝶邁步登壇,無視兩旁諸多僧侶的咄咄眼神,又問道:“‘我’在哪裏?”

別哲法王久久不語,待到容若蝶獨自踏上第三層高壇,才悠然笑道:“不正在姑娘面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