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七集 踏碎冥海 第二章 面具(第4/4頁)

她的眼波不覺充盈渴望與憧憬,渾然忘卻自己此行的使命,也忘了這究竟是在哪裏,機械地飄身飛向前方,一心一意只想走進那座曼妙的花園。

她的身影不知不覺也模仿起仙鳥的舞蹈,盡管姿勢笨拙僵硬近乎滑稽,可她卻神情專注樂在其中。

突然斜下方生出一股雄厚的罡風,掠過祝雪魚身側,轟然擊中前方的景物。

仿佛碎了的琉璃,奇花異草、仙鳥樓宇片片破裂,消融在清澈的九幽海裏。

祝雪魚怔了怔,低下頭看見林熠正冷漠地注視著自己,她的心底無端升起一縷失落與煩躁,惱怒道:“你鬧夠了沒,搞什麽亂?”

林熠面無表情地低哼道:“那是九幽海中的海市蜃樓,如果你剛才再朝前走出三丈,千生萬世便化作此間冤魂,永遠也休想得以超生。”

祝雪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恍若有一身冷汗驚出。

而林熠早已俯下頭,在微微蹙眉打量著什麽,不等祝雪魚提問,忽然提起左掌駢指如刀往下劈落。

一道黑芒閃爍著金光從他的掌心迸出,直如氣貫長虹的一斧,生生切入底下的碧海。

水波砰然轟鳴,朝兩旁避讓,裂泛起滾滾的晶瑩水沫。

兩人的身形隨之迅速下沉數尺,又被凝滯住。

“這實在是我所見過的最笨的方法,”沉默許久的青丘姥姥徐徐說道:“但也可能是目前惟一有效的法子。只是,你能一路破開剩余的五裏海域麽?”

林熠沒有開口,他繼續劈落的右掌就是最好的回答。

兩股掌風交替擊出,身形也不斷在一停一頓間下沉,沒過多久,祝雪魚察覺到了他的氣喘,掌風交替的節奏也在緩緩放慢,他的頭頂依稀蒸騰起一縷縷淡淡的金色光霧。

“我來!”

祝雪魚搶身到林熠身旁,揮杖運足十成功力下擊,盤龍杖“轟”地高高彈起,如同砸在一塊無法穿透的鐵板上,雙手一陣麻木難當,兩人的身子隨即下沉尺許,便再次不得不停頓。

祝雪魚暗暗咋舌,既驚異於碧波海的詭異,更震撼於林熠一掌擊破七尺的威猛。

“已經過了兩個半時辰了,”青丘姥姥輕道:“我們的時間所剩不多。”

沉寂中,林熠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該說,我們還擁有足足一個半時辰,甚至更多。”

青丘姥姥默然片刻終究說道:“問題是她還能夠等多久,也許這刻已到奈何橋。”

周圍的水溫猝然降至冰點,騰卷起濃烈的殺氣,林熠的眼眸閃了閃,朝著深邃的海底俯瞰去,用平靜而又令人顫抖的聲音道:“大不了我就連同鬼城的城墻也一起劈開。總之,阻擋我的,我教它滅亡;傷害她的,我讓它死絕。奈何橋,又算得了什麽?”

奈何橋到底算得了什麽?無論林熠心中如何定義,但它在世人眼中,便是隔離陰陽兩世的最後一道界限。

通過它,生命便開始進入下個輪回。

容若蝶身前是一條冗長曲折的隊列,遠遠可以看見最前端的橋頭支著一口大鍋。

鍋底沒有火,可鍋中冒出了熱騰騰的蒸氣,裏面盛滿一種奇異的液體,咕嘟咕嘟地冒泡翻騰。

一個慈眉善目的白發婆婆站在鍋前,手裏拿著個長長的勺子,正不停地將鍋裏的熱湯舀起,裝滿長桌上的空碗。

鍋勺起落,每一次都那麽均勻穩當,不多不少正好一碗,絕不會有半滴濺出。

而不論她裝滿多少個空碗,鍋裏的熱湯總不見減少,永遠都是那個高度。

有一排鬼卒叉腰立在長桌後,不斷拿起盛滿熱湯的碗遞向走過的魂魄。他們的命令簡短而有力,永遠也只有一個字:“喝!”

於是捧起碗的鬼靈便毫不猶豫地一口喝盡,似乎完全不在乎碗裏的湯是否滾燙。

然後,原本呆滯的眼珠又重新可以轉動眨眼,隨手將喝空的碗丟入橋下汩汩淌過的冥水,似乎把曾有過的一切也一起丟棄,身影徐徐地隱沒在籠罩橋頭飄蕩的迷霧深處。

容若蝶一步步隨著鬼靈群向前挪。

沒人說話,所有的臉千篇一律的木然,如同即將參加洗禮儀式的信徒,充滿肅穆與虔誠。

突然感覺到一種觸摸不透的恐慌,卻不曉得危險來自何方,又為何驚惶?容若蝶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側的鬼靈,隱隱奇怪自己到底在作什麽?

“喝!”

鬼卒重復同樣的命令,鬼靈老太不假思索也無從思索,捧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容若蝶的手也捧起碗送到唇邊,在接觸碗邊的一瞬,她的眼裏遽然充滿掙紮與惘然,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喝!”

鬼卒第二次命令道,站在奈何橋邊,實在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這一個字已經夠用。

容若蝶閉上眼睛,滿面痛楚與不舍,舌尖觸到滾熱的湯,分明有一種苦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