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二集 熔金裂寒 第九章 自殘

鄧不為似乎忘記了,主位上威風凜凜坐著的是金裂寒,而不是他。

在這個時候,仿佛他才是金牛宮的一宮之主,金裂寒不過是擺在那兒的一尊銅像。

他微微地一笑,悠然道:“二叔,我是好心勸你,不信,你可試著往廳口走三步,看看會發生什麽。”

“哼!”

金裂石的鼻子裏重重一哼,毫不猶豫地邁開寬大的步伐,朝著廳口走出第一步。

身後追隨他的金牛宮高手扇形散開,護翼在他的兩側,隨時準備迎接撲面而來的搏殺。

“砰!”

金裂石的腳步聲放得很重,邁出了第二步,距離廳口卻仍有八丈的距離。

鄧不為的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全身繃得如一杆標槍似的金裂石,不再阻止,也不再說話。

第三步邁出,金裂石的身軀停住,側臉微帶譏誚與輕蔑望向鄧不為,目光中只有一種意思:“我已經邁出三步了,你又能如何?”

鄧不為笑了,輕輕道:“二叔,現在幡然醒悟、悔過自新還來得及。這是最後的機會,我勸你千萬不要再錯過。”

金裂石哈哈笑道:“鄧不為,你想留下我們,只怕也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價!”

鄧不為端起茶盞,看了眼金裂寒。

金裂寒緩緩道:“不為,這事交給你處理。不要殺太多的人,留裂石一條命在。”

金裂石怒極而笑,宏聲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金裂寒,你夠狠!不徇、老麻,我們走,看誰敢擋住老夫的去路!”

鶴翼形的陣列重新啟動,每個人都將手握在了自己的魔兵上,真氣布滿全身,簇擁著金裂石,慢慢向廳口移走。

廳門,成為了雙方的生死線。

走出去,金裂石就能立即調動忠於他的部下,逼宮反撲。

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他有足夠把握,控制住金牛宮近一半的力量,絕對能夠放手一搏。即使失敗了,也可以遠揚千裏,等待東山再起的一天。

鄧不為低低嘆息道:“二叔,你太自信了。”

低頭吹一吹杯中的熱茶,他竟再不看金裂石等人一眼,面龐被冒起的蒸氣籠罩。

“噗——”

金不破突然出手了。他的手裏握的是兩把“碧霧紅砂”。碧色的煙,紅色的砂,畫般盛綻,卻足以要去任何高手的性命。

但他攻擊的目標既不是鄧不為,也不是金裂寒,居然將兩把碧霧紅砂分射向身邊的金不徇與麻奉秉!

近在咫尺的距離,更料不到金不破竟會反戈一擊,兩蓬殷紅色的毒砂卷湧著濃郁的碧霧,結結實實打中了金不徇與麻奉秉的背心。

細小的沙粒破開金不徇的衣衫與肌膚,滲入他的血管,一股奇異的麻木感覺瞬息傳遍全身。

有一刹那,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甚至不明白,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當他醒悟到自己嫡親的弟弟,竟將一把碧霧紅砂盡數打入自己後背的時候,舌頭已經失去了知覺,僵硬地回過頭來,用憤怒與驚駭的目光望向金不破最後一眼,喉結微弱地滾動幾下,轟然倒地。

“砰!”

麻奉秉的身體在稍作掙紮後,直挺挺地栽倒在金不徇屍體旁。

兩個人的臉緊貼著冰冷的地面,頭努力向後扭動,露出死不瞑目的雙眼。“嗤嗤”碧煙蒸騰中,面部的肌肉開始迅速地腐爛,化作膿水一塊塊地從臉上剝離,隨之是脖子、胸口、四肢——在一陣駭然驚呼後,竟再沒有人能發出聲音。幾十雙目光,聚焦在金不徇和麻奉秉的屍體上,靜靜看著它腐化成慘綠色的黏稠膿汁,沿著大理石地面的縫隙向四周蔓延流淌,把一塊塊石板腐蝕出無數的凹坑。

金不破已退到三丈外,孤零零地一個人佇立著。他的手又伸進皮囊,準備抵擋來自金裂石等人,暴風驟雨般的報復反噬。

然而金裂石一動不動,一下蒼老了許多,似乎肩頭驀然壓上了萬鈞的巖石,挺直的腰漸漸松弛彎曲。他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長子的屍體慢慢化成膿水,熟悉的臉漸漸在眼簾褪淡消失,精亮的眸子裏,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

“為什麽?”

他的嗓音壓抑而沙啞,緩緩擡起頭問道:“你能告訴我原因麽?”

空洞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憤怒,甚至沒有責怪與怨毒,金不破的心卻依舊一寒。他的手緊緊握住碧霧紅砂,仿佛是想從它們身上,尋找到與金裂石對抗的勇氣,一聲冷笑道:“你又為什麽一心想殺死大伯,好取而代之他的宮主寶座呢?”

“竟是這個原因。”

金裂石的臉上,竟露出一縷怪異的笑容,不是恨,也不是怒,竟含著一絲悲哀,一絲憐憫望著自己的兒子,回答道:“你殺死了不徇,最後又能得到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