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七集 斬龍計劃 第九章 獵苑

第十九天。林熠坐在溪畔的軟草地上,心中默默計數。

龍園的草木漸漸綠了,花兒也綴滿枝頭。仿佛,輕輕吸入一口空氣,就能品味春天的美妙滋味。

住屋旁的梅花飄零散落,在濕潤的泥地上鋪成一張粉白的花毯。每一瓣落紅,都在宣告,曾有過枝頭怒放的絢爛,最終都無法挽回地歸於寂寥。

生命是否會如這凋謝的花雨,匆匆百年,也終有一天會無聲逝去。難怪,人們會期盼能與日月一樣的永恒,共著天地長生不朽。

只是天道縹緲,仙路無憑,多少年來究竟能有幾人突破了肉軀的極限,生死的禁錮,羽化飛天,長歌九霄?

即便如魔聖聶天一般地顯赫,不也到底被迫兵解轉世麽?而今不知魂魄依附何方,哪裏還有半點前世的風光?

林熠仰頭看著天上的流雲隨風變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情竟逐漸變得蒼老,老得就像對岸花樹下的虬根。

“我這是怎麽了?”

他困惑地自問。

溪畔的飛鷺來了又去,空中的雲絮散了又聚,那老翁挑著磨得發亮的竹扁擔又在溪邊汲水。

每晚當他暗中修煉破日七訣時,靈台受到破日大光明弓魔意的不斷沖擊,心緒也會隨之亢奮激昂。猶如一頭在黑暗中覓食的野獸,躁動得仿徨,積存著龐大的戰意,卻找尋不到宣泄的獵物。

於是,拼命克制、忍耐,努力地去煉化體內殘存的魔意。他無從了解,多少年前魔聖聶天是否也曾經遇到過同樣的問題,又是否曾為了舒緩這股沸騰的壓力,不得不深陷進循環往復的殺戮中,以殺止魔,飲鴆止渴。

好在,林熠的身上還有一顆守心珠,替他分去龐大的魔意,令他不致崩潰。

而在日出之後,坐在溪畔眺望對岸的林熠,感受著南山老翁鋤草養花的悠然意境,浮躁的靈台不知不覺中重歸寧和,沉澱的魔意徐徐清澄,融入空明。

修煉“鑄神訣”最兇險艱難的關隘,就這樣讓林熠在每一個日出日落的眺望中度過。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無限專心、無比留戀地每天坐在溪畔,只為看一個白發老翁挑水、澆花、修枝、鋤草?

晝夜兩種近乎極端的感悟與體驗,一日日的進行著。每一滴的心得與收獲,都會令他由衷欣喜與享受。

他慢慢開始習慣適應這種與世無爭的悠閑日子。自從收到那份放在屋門石階前的漆盒禮物後,已經過了整整六天。六天裏林熠沒有踏過浮橋半步,更沒有與南山老翁有過一句交談,一眼對視。

然而這些都已無足輕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什麽能比對面的花樹林可以教會自己更多呢?

他的太炎真氣已突破“空照道心”的第四重天,晉入“忘物還情”的嶄新境界。泥丸中絲絲靈元縈繞凝聚,已能感應到元神初生的奇妙征象。只是林熠並沒有意料中的激動興奮,只當是水到渠成,天意人心。

也許,三、五十年後,他大有希望成為另一位挑水護花的南山老翁,如果這樣的生活不再發生改變。

但是可惜,在他身後,分明有來自東海的等待,昆吾的牽掛,乃至九天之上恩師未曾瞑目的英靈。

所以,他只能坐在溪畔眺望。浮橋,成為橫亙在自己與花樹林之間一道永恒的溝壑。計數著日子,也計數著期盼。

林熠知道,龍頭一定收到了自己作出的答覆。龍園從此成為一個征途中的驛站,未來的歲月裏,花樹林也將積澱在塵封的回憶深處。

奇怪的是,自玄冷真人的人頭被當成一份禮物送來後,無涯山莊再沒有人來龍園打擾過他。甚至在龍園裏,他也幾乎看不到除了藕荷和南山老翁之外的第三個人出現。這難道也是龍頭計劃中的一部分?

日頭正高,照得林熠後背有了熱辣辣的溫度。他褪去鞋襪,將赤裸的雙足十分寫意地浸潤到清冽的溪水裏,感受流水生命的韻動,還有成群遊弋的小魚毫無驚懼的親近,融入這溪水中,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藕荷抱著一個小酒壇,躡手躡足走到林熠的身後,和煦的陽光將她的倒影投射在碧清平靜的水面上,甚至能清晰看到她嘴角那縷可愛的笑意。

放下酒壇,藕荷在林熠背後揚起手中拿著的一張玉白色香帖,說道:“公子,奴婢剛才在門口發現了這個,好像是給您的書箋。”

“是一只翠鳥淩空投送到石階上的,”林熠懶洋洋道:“藕荷,打開了念給我聽聽,裏面寫的是什麽。終於有人想起我來了。”

藕荷展開書箋,念道:“午後,獵苑——公子,是姥姥找您!”

林熠接過書箋,內頁的紙張色彩,依舊是一種透著冰冷的玉白色,雋秀挺拔的字體凜然屹立,讓人聯想到冰峰之巔的雪蓮花。果然,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在另一面上,畫了張簡略的路徑指向圖,寥寥數筆已具主人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