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玉華傷 第九章 紛飛(第2/5頁)

就這樣,兩人一邊養傷一邊漫無目的地前行,盡量避開在草原上遊牧的部落。

日子一天天過去,霍去病的身體也一分一分地好轉,而狼居胥山已在萬裏之外。

有時候,在迤邐朝東而去的馬車裏骷髏頭不免納悶,為什麽一直沒有聽到頭兒和龍城公主商討今後的行止,難道就要這麽不停地往東面走下去,直到天涯盡頭?

如今,幾日來遙遙在望的鮮卑山已近在眼前,馬車終於暫時停住了。

聽了霍去病的贊嘆,龍城公主輕輕點頭說道:“真希望自己也能變成鮮卑山腳下的放牧人,過著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生活。現在的我,得到了許多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卻也失去了很多別人早已習以為常的簡單和快樂。”

“是吧。”霍去病眼神裏透著別樣的深思,問道:“但你真能放下自己的責任,過上簡單快樂的日子嗎?到那時候,你是否能夠無怨無悔?”

龍城公主怔了許久,幽幽道:“我不知道。也許就像一條渴望飛上天空的魚兒,卻忘記一旦離開了水,它便會很快地死去。”

霍去病無聲笑了起來。龍城公主反問道:“那麽你呢,是否願意成為一條為了飛上天空而寧可犧牲自己生命的小魚?”

霍去病躲開龍城公主的視線,巧妙地回避道:“這比喻可不太恰當。幾百年前曾經有個無聊透頂的漢人說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既不是魚兒,又豈能斷定它不願留在水中,一心盼望飛上天空?”

正這時,山坡上放牧的那群匈奴人也發現了他們。

其中兩人駕著坐騎迎上前來,左邊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熱情地招呼道:“來自遠方的貴客,請到我的家裏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羊奶,讓我們的歌聲替你們驅散旅途上的困乏。”

龍城公主瞧向霍去病,顯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草原民族好客,舉世皆知。正如一枚硬幣的兩面,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永遠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形象。

霍去病用標準的匈奴人禮儀謝道:“你的盛情已使我感受到春天的溫暖。請允許我向這裏的主人送上從遠方帶來的祝福,願天神永遠眷顧這片美麗的土地。”

霍去病彬彬有禮的回答令中年男子和他的同伴大生好感,更加熱誠地邀請兩人。

後來的兩天,霍去病和龍城公主便借宿在這名叫基提拉的中年匈奴男子家中。他是部落裏著名的勇士,家資豐厚,牛羊滿山,每日都盛情款待宴請不斷。

由於地處偏遠的匈奴東疆,與漢人之間經年累月的征戰對這裏的牧民而言仿佛是異常遙遠的一件事。即使挎上弓箭彎刀,男人出門捕獵的對象也只是為惡草原的狼群和數不勝數的黃羊。

這裏的天空晴朗蔚藍,這裏的男人豪邁熱烈,這裏的女人直爽多情,這裏的土地富饒美麗——又有誰會想起殘酷的戰爭,有誰願意訣別親人踏上生死未蔔的沙場?

可不知為什麽,這天夜裏霍去病卻失眠了。他獨自坐在氈房外的木墩上,望著沉浸在寂靜夜色中的牧民部落,陷入了冗長的沉思。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麽?我是那條祈盼飛上天空的小魚嗎?

他的眼前徐徐浮現過一個個遠在長安的熟悉人影:厲虹如、高凡、魯鵬……此時此刻,在同一輪明月下,他們又在想著什麽,憧憬著什麽?

突然,對面的氈房裏傳來龍城公主的一聲驚叫。霍去病一驚而醒,腳上像裝了彈簧一樣立時躍起,如一支離弦之箭掠入她的屋中。

月光灑照進氈房,龍城公主只穿了身褻衣坐在床上。她的雙手緊緊抓著毛氈裹在胸前,眼睛裏的驚恐尚未完全消散。

“作夢了?”霍去病點亮屋裏的油燈,托著燈盞坐到她的身前。

他平和深沉的嗓音令龍城公主的心緒得到安撫,逐漸穩定下來,但她仍然深陷在剛才夢境中可怕景象所帶來的巨大震撼裏,難以復蘇。

霍去病將油燈放下,朝聞聲趕來的基提拉和他的家人無聲地擺了擺手。

屋裏靜靜的,龍城公主忽然發覺自己竟倚靠在了霍去病的胸前。而他默然無語地把她像個孩子似地抱起,摟進懷裏。他那結實的肌肉讓她感到寬慰,怦然有力的心跳聲更使得她有了一種安全感。

“謝謝你,我沒事了。”她輕聲說,卻並未試圖將嬌軀從他的臂膀裏解脫出來。

“還是那個噩夢麽?”霍去病輕撫她兀自微微戰栗的背脊,柔聲問道。

“哦,是呀。”她回答說,但一如前幾次夢醒後的反應,依舊不願告訴他在自己的夢境中究竟發生了怎樣可怖的事情。

霍去病輕輕放下她,替她重新蓋好毛氈,微笑道:“繼續睡吧,我會守在門外。”

燈光下他的眼睛閃著深邃的光芒,線條粗獷冷峻的臉龐猶若巖石雕琢而成絲毫不露情感,可嘴角的那抹笑意卻給了她無限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