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八十三章 我是殺手

風一夜沒停,從屋瓦縫隙裏鉆進來,發出如同嗚咽的聲音,透過縫隙看見的是分不親天與地、分不清屋脊與街道的世界。

整個天地溶為一片,也本分辨不出時辰,宋鈺只知道府上晨鐘響過三遍。

第一遍後宅子裏有些年輕子弟開始起床,然後不遠處傳來整齊有序的讀書聲;第二遍鐘聲傳來的時候,周圍就有瑣碎的腳步伴隨著環佩叮鈴聲響或遠或近地傳來,想來是那些下人丫鬟開始準備著宅子裏早餐。

第三遍鐘聲一響,宋鈺的猜想就得到印證。

誦讀聲停了,說笑聲開始漸漸傳來,最後集中在隔壁的一處宅子,隨後有碗碟碰撞傳來的脆響。

“看來又要有麻煩了。”宋鈺輕輕將揭開一道縫隙的瓦片蓋上,約莫是朝食時分開始,他心中就開始有著一種莫名的煩躁與不安。傳言大豪鴻儒又或劍仙們能預知危險,隨著修行的提升能趨吉避兇,這方面實際上動物比人更敏銳,據說有種被稱作越鳥的小家夥,在大限將至前數月,就會將巢穴築在某顆大樹上,面南而棲,安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小人書上那些江湖客掐指一算,便能看出近段時間的運道,這並非是隨口杜撰。

即便是宋鈺原來那個唯物主義大行其道的世界,也從來不否認一些事物的存在,那些事物最後被學術界統一定義為“暗物質”。

宋鈺知道自己修道的路還很長,他甚至對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個境界也無法確定,但對著危險有著如猛獸般的直覺。這種自覺以前就有過,但最多也只是在驟然遭遇襲擊的前一瞬間才有所察覺,但現在這種不安比之前更強烈,所以越發覺得不能輕視。

海口城居民基本上靠海為生,即便是那些青皮混混,打小的時候也要隨著家中長輩父族一起下海勞作,寒暑不斷。也是這種經歷賦予了海口城眾人堅韌而倔強的秉性。

今年的雪特別大,這樣的鬼天氣根本不能作任何事,連一年四季沒有間斷的走街貨郎也不得不躲在屋子裏,和自家婆娘做一些延續人類傳承的大事。

※※

※※

※※※

君嶽沒有閑著,原本計劃的是這天早上去文廟以及城主府拜望一番,借年關將至的機會通絡通絡感情,可因為一男子的入城而不得不將計劃好的事擱置。

“我討厭這種臨時性的變故,有種被別人支配著的感覺。”君嶽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挑了一處靠窗的桌子坐下來。

陸續還有人從外面進來,先是目光匆匆掃了一眼茶坊大致情形,在看見黑衣男子獨霸一桌後,無一沖這邊微微欠首,也不管對反是否知曉,都用眼神打著招呼,然後再見縫插針地和本已坐滿的桌子邊擠過去。

兩個夥計也感受到今天茶坊的不同,和掌櫃一起躲在櫃台後瑟瑟發抖,他們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麽,心中卻在嘀咕著這些人究竟是啥來歷。

在座茶客彼此通報了性命,在一片久仰大名、幸會幸會中開始了談天說地,葷段子和唾沫星子一齊在空中飛舞,反倒是平時裏作威作福的麥盟幫眾,卻只是戰戰兢兢地站在角落如履薄冰。

“那獨霸一桌的黑衣小哥究竟啥來頭?”其中一個夥計悄悄用肘子碰了掌櫃的一下:“還以為這鬼天氣沒買賣,原打算著去後院睡個回籠覺,結果這些家夥就像約好了時間一樣趕過來,直到那客官過來我才明白,這些人感情都是沖著那黑衣服小哥來的。”

“你居然連這也能看出來!”身邊同伴沒好氣地鄙夷了夥計一眼:“那人一來,周圍那些談天說地的人都齊刷刷地閉嘴,比孫子還乖,直到座久了這些人有才開始慢慢說起話。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還用你在這裏啰嗦。”

“這小哥不會是京城過來的欽差大臣吧,怎麽沒看他背上背著的尚方寶劍?”

“二蛋!”一直沒說話的掌櫃放下手中的算珠,用只有三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吼道:“別在這裏耍嘴皮子,沒看堂子中間炭火快燒光了嗎,還有記得再走一巡茶,別怠慢客人。”

被叫著的夥計嘴上應著,卻是抓著一張抹布悶頭擦著面前的櫃台,只是在掌櫃假裝低頭翻看賬本的時候才悄悄擡頭,幽怨的眼神分明有著大大的疑問:你為何不去?

門簾子再次被掀開,風雪和冷氣一瞬間倒灌進來。

靠門的幾張桌子的茶客情不自禁地打著哆嗦,扭頭正要破口大罵,但看著站在門口的是一個黑衣黑發,面頰有寸長短須的中年男子,又將還沒出口的話硬生生吞回來,目光情不自禁往獨霸一桌同樣黑衣的年輕男子望去。

喧鬧聲戛然而止。

在無數目光注視中,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行走在茶桌之間,理所當然地坐到年輕男子對面,徑直取了空杯為自己倒滿茶才說道:“這不是一個要統領影牙的人該有的氣度,這些人大部分是雷動期修為,偶爾有幾個完骨境的。你要是想用這些人來給我下馬威,似乎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