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蛇起陸 第六十六章 一夜雷池開

一團烏雲從天邊徐徐飄來。

七個腳印,每一個被踩過的草甸都升騰著一簇火焰,熱浪如七個漣漪在夜色中蕩漾。

被真元束縛在五指間的長劍劇烈顫抖,像被困在樊籠中的猛虎般發出嗚嗚聲響,一層層冷冽精光從劍身散逸出來,隨即又被手指間那氤氳紫氣倒逼回去,兩道真元你來我往反復廝殺。宋鈺自己卻有苦說不出,長劍除開紋兵所固有的劍氣外,還附帶著倪雒華那一身浩瀚而不可測的修為,向來無往不利的真陽炁此刻別說是燒毀長劍,就連長劍本身的防禦也突破不了。

“真正的紋兵,不只是比煉兵堅硬這麽簡單。”長劍被宋鈺控制住,倪雒華臉上卻罕見的露出一絲得意之色:“真正的紋兵能承載主人的意志,譬如這一劍。”倪雒華打著響指,長劍上再次迸發出一道乳白的光華,徐徐朝著宋鈺掌心刺去。

這一道光華和初時劍氣大有迥異,遙刺而來的速度也並不快,就像在沙場上步步為營的槍兵,為了能給對手致命而沉重的一擊,他走得很慢,也很穩。白色光華撕開氤氳紫氣的瞬間,宋鈺驚覺,奮力將掌心的長劍往頭頂推去。

長劍在空中靈巧折彎,又鍥而不舍朝著他刺來。

“君子不器!”倪雒華屈指朝著空中長劍虛彈,此刻他還有閑暇掏出折扇搖擺幾下。

一柄短刀從鞘中飛脫,跳入宋鈺手中。

宋鈺手中短刀急斬,一道劍氣從刀尖透灑而出,迎著長劍而上。

“太虛劍意。”倪雒華咦了一聲:“劍宗的絕學不是那麽好模仿的,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畫虎畫皮難畫骨。虛劍之氣是有了,但這只是皮毛,不是看兩眼就能模仿得來的。是劍宗叛徒段天藍傳授你的吧。”

“交手還那麽多廢話,能專業點嗎?”又一道虛劍撕開夜色,出現在倪雒華胸前,卻被對方折扇給輕松擋下。聽得折扇和虛劍碰撞時那聲叮嚀,宋鈺心頭大驚,倪雒華手中那柄折扇同樣不尋常。

倪雒華臉色一正,雙眼似乎要將夜叉面具看穿,直現真容:“段天藍藏匿數年,最後得影牙庇佑才能安居天關城而不擔心被發現,你是影牙的殺手?”

羅雅丹躲在礦洞中,一層層怪異的氣浪時急時緩地湧進來,盡管洞口有力鬼幫她擋下九成真元,但偶爾從間隙中灌進來的真元一樣讓她吃不消,感覺自己就像跌落江水中的一片竹葉,一切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倪雒華的聲音卻是清晰無誤地傳入耳中,夜叉是影牙的殺手?這答案明顯出乎她意料之外。

想起倪雒華在洞中說起自己掠奪了自己娃娃親相公的全部氣運,讓那家夥變成廢人心中就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就像被逮著現行的小偷,臉上火辣辣的發燙。

羅雅丹對宋鈺青睞有加,將一個跑堂夥計提升為扈從,不是因為宋鈺會寫詩作曲的緣故,以羅家的財富和地位,連周大家也不見得能入得羅天舒的眼中,能和宋時關結成親家的家夥,自然不會只是簡單的暴發戶。羅家養了無數護院,或精壯的或高大的,羅雅丹舍棄跟隨羅家數十年的護衛,將性命交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不僅僅是這名書生敢用扁擔砸了六七個痞子的緣故。

“在見我之前,你聽過別人向你提起過我姓名嗎?”宋鈺成為扈從的第一天,羅雅丹曾經這樣問過宋鈺,結果被那個家夥用無賴的回答給弄得她不敢再追問下去。

這些年羅天舒一直在等,羅雅丹何嘗不是如此,她等待著在一個絢爛陽光的午後,一乘白衣白馬踏碎羅家門前樹蔭,來完結二十年前的那一場婚約,可是等待的人始終沒來,最後卻等到一個消息:影牙覆滅,宋時關身亡!

雖然已經過去六年多時間,但羅雅丹對宋姓一直有種近乎偏執的好感,就像父親偏執地喜歡從羅府哪個廚娘手中做出來的每一道菜,不管辣或者酸,甜或者鹹、好吃與否。這是羅雅丹為什麽會提拔一介書生宋鈺,又願意嫁入宋族,成為宋安的妻子的偏執情結。

根源在羅雅丹小的時候,有次羅天舒酒後對不足六歲的羅雅丹說道:“小女,爹給你許了一戶好人家,未來姑爺姓宋,你公公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之意……”

“喔,宋溫潤!”

羅雅丹腦門被一只微胖的手拍中:“宋玉!”

“正午時分,我派來截殺羅雅丹那波人就是死在你們二人手中?否則憑羅雅丹身邊那六七個窩囊廢,如何能連殺三名雷鳴期高手,你一直潛伏在羅雅丹身邊……”倪雒華臉上閃爍著一絲興奮,他來天關城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取出虛無杵,再有就是將夜叉揪出來,而兩個目的都要在今晚達成:“我對你面具後面那張臉越發感到好奇。”

“你不會有看見的機會。”宋鈺手中沒有半分遲疑,每往後拖一刻,頭頂烏雲便愈發濃厚幾分,此刻星光早已全無,一道威嚴氣勢從浩渺蒼穹徐徐投來,這種感覺讓宋鈺背脊每一根汗毛都為之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