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仙子 第十四章 不敢落筆

二樓眾人頓覺呼吸艱難,歌詞切入時間妙到絕倫,非得是在此中淫浸數十間的大家、大豪,才能在這一串串的音符之間插入詞句。

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到劉安靜身上,急切地想要從那張平靜的臉上找到一絲絲答案,可以安慰眾人的答案。

“我也不信這闋詞曲竟然是出自弱冠男子之手。”劉安靜覺得整個心膽都被歌聲給吊住,明明可以自如呼吸,卻又覺得身子虛軟到那一口氣在嗓子眼裏回旋著始終落不到底。

令他不能上,也不能下。

最後迎著眾人殷切的目光,劉安靜倉促定論:“這詞曲作者必有些年歲,只有非凡經歷者,方能化繁為簡,破巧為拙。”

眾人這才同時松了一口氣,在場眾人多多少少都還寫了一些詩句,平時倒也對此洋洋自得,但終究不敢提筆譜曲,若大娘所言不虛,這詞曲作者豈不是和他們同年,甚至比當中一些人還要年輕。

這等才華堪比妖孽?

燭火搖曳。

甜美的歌聲和曲調將眾人帶入另外一個世界,仿佛是一個笑容純真的妙齡女子正俏皮地站立船頭,久違的陽光溫和地灑在她臉上。

兩側淺淺的酒窩,醇美而醉人心脾。

波瀾壯闊的世界便在女子明眸靚睞間徐徐展開,有風刀霜劍,也有柔情萬種。

“仗劍攜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夢中……”本是激烈碰撞的情形,卻在歌聲中一點點柔軟,最後熔化為無數歡快音符中的一小朵浪花。

劉安靜雖然語氣肯定,心中卻也忐忑,甚至有不妙的感覺。

這時候他想到的竟然是“關卿鳥事”這一句來。

這句話與下面月嬌所唱的歌沒有半點的關聯,但卻像一團陰影般罩在劉安靜內心。

無怪雍錦坊要花如此手筆來捧月嬌,今夜一過,明日大街小巷所議論的必然是她的名字,甚至有可能成為不久後“跳月節”的台柱子。

雌伏月嬌,不鳴則已。

“幾重幕,幾棵松……”

“幾層遠巒幾聲鐘。”

搖曳的燭火中,月嬌悄悄謝幕,由始至終沒有和眾人說多余的半個字,她的出現就是為了唱這一首詞曲。

良久,掌聲如無窮無盡的浪潮轟然響徹於雍錦坊。

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來,甚至沒有去注意先前那女子的容貌,也許是首次聽聞這樣怪異而又舒坦的樂曲的緣故,又也許是那不停搖曳的燈火的緣故。

“完了?”劉安靜酣暢地吸了一口濁氣,那歌聲如貓爪一般輕松地抓住他心臟,卻久久不松開。

很痛,痛得酣暢;

很爽,爽得亦淋漓盡致。

一曲終罷,劉安靜才有些悵然若失地回頭望著身畔眾人,卻發現那些好友也都如他一般,臉上表情復雜,如著魔一般,眾多的表情匯聚成一個問號。

“這就完了?”

劉安靜頓時豪氣橫生,轉身走向旁邊的桌案,提筆欲書。

周圍小廝連忙幫忙展開宣紙,正要唱喏:“天關城劉家安靜少爺贈詩於月嬌小姐。”劉安靜忽然揚手示意他停下來,提筆佇立於桌案之前。

周圍眾人也屏住呼吸,劉安靜的才華在天關城算是首屈一指,隱然有第一才子的氣度和胸墨,他的詩在傳抄間甚至被叫賣到了七百兩銀子,若是來了興致,三兩首筆墨出來便可以為尋常樂坊女子贖身。

只是劉安靜家族生意極好,他從來不缺銀子,加之這半年來,劉安靜漸漸題詩得更少,已經到了胸藏鋒芒的地步。

見到劉家大少要即興作詩,眾人自然不敢輕易打擾。

劉安靜閉目凝神,腦海中詩如泉湧,但每一朵浪花撲來,卻都被“冰雪少女入凡塵”這一句給狠狠鎮壓下去,半晌都不敢落筆。

三樓的廂房內,月嬌臉上還掛著興奮的潮紅,在房間裏不停地踱步,一個勁地追問著:“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青松也臉上掛著得意的神色,滿臉的與有榮焉:“那劉家公子大大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說道:‘有《天仙子》在前,我不敢落筆!’劉家公子一言出,眾人竟然也跟著點頭,仿佛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一般。月嬌姑娘,劉家公子不會是吝嗇了筆墨吧,虧得大娘還預先備了五百兩銀子,打算給他潤筆呢。”

月嬌微微有些失落:“怎麽回事嘛?前面那些姐姐,她們哪一個不是初音的時候便有人大把大把送詩、大把大把送花,今夜明明我按照先生留下得提示做了,從場景布置到唱腔回旋,自覺唱的也不錯啊,我自己都覺得是這些年唱得最好的一回,偏生滿樓數百人竟沒有一曲贈詩,以後怕是要在那些姐姐面前擡不起頭了,只有淪落為洗碗疊被伺候各位姐姐的命了。”

“好啦好啦,我的傻妹子,老遠就聽見你抱怨來著。”一群穿紅戴綠的女子快步進來,房間裏頓時熱鬧了不少,那叫心怡的女子走在最前面:“要怨,你自個怨宋先生去。有他這詞曲墊調,恐怕就是周大家來了,也不敢輕易提筆贈詩給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