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 車輪風射

嬴沖才走到半路,月兒就已追了上來,直接雙手托著他的腋下,帶著他飛空而起。

嬴沖暗暗好笑,任由這小丫頭施為,面上則依然是冷漠的模樣,不願搭理。

月兒神情惴惴不安,又刻意放柔了聲音求饒:“阿爹,月兒知道錯了啦!你別生我氣。”

嬴沖心軟了一半,臉上也差點就沒崩住:“知錯?你知道錯在哪裏?”

月兒剛想說是自己錯在不該未經嬴沖允可,就擅自將嬴定放出來,可隨即又心中微動,低著頭;“月兒錯在是非不分,不顧大局。”

“原來你還知道。”

嬴沖嘆了口氣,他將嬴定制住,一是為免這老頭給他搗亂,壞了這大好局面;二則是不願嬴定,去壞了國法綱紀。

嬴世繼的通敵賣國案,雖是出自他的栽贓陷害,可北地局面糜爛至此,此人確是居功至偉!

五年前嬴世繼與嬴棄疾等人聯手,導致父親神鹿原大敗,大秦盡失關東之地,從此兵力困窘;今日他又因私心將破虜軍南調,使匈奴大軍得以南下冀中,將數百萬冀州子民,置於屠刀之下。嬴世繼他落到今日之結局,全是由其咎由自取,也必需受到應有的懲罰。

出賣軍情是真,私販墨甲是真,私調大軍是真,勾結百裏長息與天庭也是真的。

嬴定看不到這些,卻一味只念著親情,讓他很是失望。所謂國家,一旦這國沒有了,哪兒還有家?

不對,在祖父看來,大秦亡後,世家依然可常存於世。只是嬴定他可曾想過,數千年前中原百國滅亡後,各國卿族大夫寄人籬下的困窘?

“你很喜歡你曾祖父?”

月兒沒說話,只輕輕‘嗯’了一聲。十年前她被父王‘制造’出來的時候,正是父王反秦之時,需得操勞政務,整治諸軍,還得統兵征戰,並沒有多少時間陪她。

那段時間,她都是聽旁人說父母祖輩的故事長大,只知嬴定戰死時的壯烈,父親他也很是傷心。

嬴沖眉頭微凝,而後無奈搖頭:“以後再不得如此任性!事前至少需跟我說一聲——”

正說著話,二人身影已到了城墻上,嬴沖的視線,也漸漸被外面的情景所吸引。

這匈奴大軍,來到宿州城下之後就無動作,兩日時間中偃旗息鼓。然而當真正動手攻城之時,卻是顯出了雷霆萬鈞,泰山壓頂之勢。

數十萬騎列陣於平原,後方則是數以千計的牌車,甚至連投石車都有幾百尊之多。

更使嬴沖心驚的是,在那營盤的外圍,有無數穿著秦人衣服的百姓,被陸續推了出來。總計數十萬人,都是衣裳襤褸,面黃肌瘦,面容僵硬無神,仿佛行屍走肉。

心裏已猜知到對方打算,這使他面色陰冷,目中怒火燃燒。

而僅僅須臾之後,那些匈奴騎士,就開始排山倒海般的向城墻席卷而來。嬴沖也在此刻,感覺到那北風漸盛。

一聲輕哼,嬴沖就欲傳命下去,可隨即他就發現這城墻附近的所有士卒,早已有了準備。

大多數人都是躲在藏兵洞中,還有一部分,則是藏在女墻與箭櫓之後。

再觀城內,街上亦再無行人。按照他四日前的軍令,城中所有民戶都需開挖出地下室以便隱藏,躲避弓箭。

李綱本在北墻之上駐守,見嬴沖上了城墻,忙匆匆趕至:“之前見國公大人在郡衙中似另有要務,不能打擾。李綱便自作主張,下令城中備戰,還望大人勿怪。”

嬴沖不禁失笑:“你如今是城中副帥,正該如此才是。本公感激都來不及,哪裏會怪責?這次守城,還需你幫我拾遺補缺,鼎力相助。”

他這次為晉升九月,無暇他顧。錯非是李綱提前下令,如今城內的情形,多半會很不妙。

“末將自是義不容辭!”

李綱應了一句,而後又遲疑道:“敵軍攻城在即,此地兇險萬分。國公大人如要觀戰,不如前往城樓?”

嬴沖卻不置可否,繼續望著城外。李綱這是以為他並無修為在身,故而擔憂他的安危。可這全無必要,哪怕他自身不能動手,旁邊也還有個月兒在。

城樓那邊雖是安全,可在這裏,視野卻更為開闊。

那匈奴鐵騎,已經接近到十四裏距離,即將進入宿州城的弓弩射程內。也在這時,三十五萬鐵騎,忽然都開始大聲震吼。

“風!風!風!”

那聲音似山呼海嘯,澎湃而來,震到人耳膜破裂。隨著一陣狂風大起,無數箭只,如黑雲般的升騰而起,赫然飛空十數裏,將大半的宿州城,籠罩於箭下!

片刻之後,無數力達三十牛甚或五十牛,百牛的箭只,似雨點般的墜落。使得嬴沖身邊,一時間都是‘咚咚咚’的響聲。

大多都是狼牙箭,犀利無比,哪怕是他們特意加強過的櫓牌,亦是無法抵禦。被那些箭,生生釘入數尺余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