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碾碎便是

“真會有大水發生?”

王煥章卻還是有些半信半疑:“此事太玄,似不太可能?如今距離春汛,還有兩月時間。而若是依賢侄猜測,他竟是在一個多月前,就已開始了布局?”

“一個月前,嬴沖就已從各大商家處,借貸了數百萬金,在陽江附近收購糧草藥材,積聚於四州軍鎮大城之中。又於幾日前朝會中,指使冀州清川郡監察禦史嬴放鶴,上本彈劾了百裏長息貪汙不法事。”

王籍依然手撫著額頭,一聲長嘆:“前兩日我還去了司天監,得知幾日前陛下就已暗令司天監幾位陰陽士作法,預測了近日北方天氣,據說是從五日之後開始,直到四月,鹹陽西北都將大雨連綿。另有繡衣衛,往北面方向偵騎四出。”

接著他又指了指腳下,那諸多的文档:“按照戶部文档記載,三十年來信陽湖與雲湖附近,共增田十七萬頃,這必是有人大規模圍湖造田無疑。而這僅僅只是記錄於朝廷官冊中的田地,那些地方世閥豪族的隱田規模,只恐還要數倍於此。又有工部記載,三年前陽江沿岸共決口三次,兩年前則是四次,可這兩年,僅僅只是水量正常的汛期。只因及時堵住,並未發生大禍,朝廷才未追究。”

王北辰的神情,已是沮喪陰沉之至。當王籍的話說到一半時,他就已深信無疑了。

他畢竟是在元州任職四年之久,對於當地的情形,豈能全無所知?

這次要還只是普通的汛情也就罷了,可若真如司天監預測的那般,連續三月大雨。那麽整個冀,元,寧,宛四州,必定會餓殍偏地,那些衣食無著的災民,甚至都無需彌勒教鼓動,也會發生大規模的暴亂。

“如今族叔打算怎辦?”

王籍勉強振奮起了精神,目光幽幽的看向門外:“你現在的出路,共有兩條,一條是繼續爭奪金吾衛大將軍,一條是調任宛州與寧州,任職右屯衛軍大將軍或右候衛軍大將軍,提前準備一番後,還能跟在嬴完我的身後,吃些殘羹剩飯。事後敘功,或可得一世襲伯位。”

王北辰聞言,又眉頭大皺,一時難以抉擇。不過每當想到這封爵之機,就從自己的眼前溜走,他就只覺這心臟中,似如萬蟻噬咬。

“可為何不是左候衛軍大將軍?”

王煥章再次插言:“左候衛軍大將軍主掌冀州六十七折沖都尉府,不但有府兵十二萬眾,且精銳直追邊軍,轄地南方又是在這次大水的中心地。要平亂的話,左候衛軍大將軍豈非更方便?”

王籍淡淡看了這位一眼,又掃了眼那目透希望色澤的王北辰,然後微一搖頭:“我勸你最好是不要這麽做,若本公所料不錯。那嬴沖原本欲為嬴完我爭奪的,應是破虜軍,而非是左屯衛軍大將軍,後者僅僅只是其備選。本公雖不知他為何如此,可想必這其中定有緣故,且如今的左候衛軍大將軍,不好對付。”

——那畢竟是固原盧氏的族人,靖北郡王盧文進的親侄。

聞得這句,王北辰目中才閃現出的光澤,頓時又再次暗滅,知曉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他們若欲對這位左候衛軍大將軍下手,那也就等於是整個襄陽王氏,對三十六姓中排名第二十位的固原盧氏宣戰。

為一個不能確定的封侯之機,去得罪勢力龐大的固原盧,無疑是得不償失。

哪怕是他王北辰願意,王籍也絕不會這麽做。其實只為之前的兩個大將軍位,襄陽王氏就需付出不少代價。

輕聲一嘆,王北辰又猛一握拳:“我選右屯衛大將軍!”

真要平叛的話,轄地寧州的右屯衛大將軍,無疑有著更多的機會。

“族叔高見——”

王籍說到‘高見’二字時,就又自嘲的一笑。不過王北辰的選擇,倒也並未出乎他的意料。

那左金吾衛雖是位高權重,可究竟比不得一個伯爵之位,能夠傳承子孫。

“其實族叔該想開些才是,你這還算好的,過些日子,還會有人比你更倒黴。”

“嗯?”

王北辰心情不佳,此時聞言只能勉強提起精神應付:“還有誰被他算計了?是百裏長息那廝?”

確實,這百裏家只怕再難撐到兩個月後。天聖帝早在十數年前,就欲拿下此人,可卻因百裏家的雄厚財力,始終不能逞心如意。

可如今百裏長息闖出了這樣的禍事,那位陛下不將百裏家連根拔起才怪。

“是李哲春,他昨日將嬴放鶴下獄了。”

王籍似笑非笑,眼含哂意:“據本公所知,還有幾家被卷入進來,工部員外郎竇靖,前任戶部郎中,現任刑部郎中尹玉等數十位。這些人,可都是拿了百裏家的好處。再觀望幾日,也會動手,嬴沖那廝,怕是又要人人喊打了。”

王北辰愣了愣,而後無精打采道:“那可真夠倒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