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相會(下)

“不要說你能!”鄭凜然長舒口氣,平靜下來情緒,淡淡然道“自幼一起長大,對你多少有所了解。你這人太重情義,故而長大後處處不近人情,因為你只有這樣才能冷靜理智的對待人事,一旦防線被人突破,勢必難以自制。”

七月怔了半響,胸中怒氣稍稍消減,卻仍舊忍不住道“倘若是我,即使被迫答應,也必定會全心全意。”

“我不是你。而且他也沒有給我機會去嘗試全心全意,我也曾想過要屈從命運,可是天意沒有給我這種機會。我曾經想,既然已經訂親,既然將來必定要嫁給他。他武功低,沒關系,我可以幫助他;他沒有才識,沒關系,我可以教他。”

“你根本不了解步哥哥的本事,步哥哥如果在世,絕輪不到任何人去指點教他!”

“你不要如此說荒唐話,你對他知道什麽?你只記得跟他小時候的事情,他在北靈山的狀況你都一無所知,只在他離世後從別人口中聽得一些而已。而那些聽到的,別人都還保留了你知道嗎?因為信侯的情面,鄭國內北靈山頂上的弟子誰敢不看信侯情面?誰又敢真的把實情對你說。我只問你,他如果真有了不得的本事,當年豈會葬身此地?”

鄭凜然見七月情緒激動,禁不住緩和了語氣,淡淡然道“當然,這不能怪他。北靈老人一點本事都不教授,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七月無話可說,聽鄭凜然如此輕視步驚仙,禁不住怒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何必還來!”

“過去我最不喜歡人提起他,總覺得顏面掃地。然而這些時日,對許多事情看法改變,對他的存在也不再那麽介懷。而且仔細想想,他其實也是可憐的很。”鄭凜然說著,從懷裏取出把香,點燃了插在地上。

“在北靈山學藝不成,日日被同門欺辱。北靈老人不知如何對他那般厭惡,甚至要他日日以泥土覆身,從來都狼狽的比乞丐尚且不如。好在他還有個大師兄信侯與他交心,然而他卻又為了回饋信侯的情義,在這裏斷後阻擋追兵以致喪生……”

鄭凜然說著,擦拭起淚水。

“當年我雖然就對他沒有多少感情,但當年趕到這裏,來遲了一步時,禁不住想起他的可憐身世,也是如此難過,深感同情……”

七月想起當年鄭凜然比誰都更快的趕到這裏,想起當時她悲聲哭泣的模樣,那是她第二次見鄭凜然流淚,那眼淚確實是為步驚仙而流。想起這些,想到鄭凜然嫁給步驚仙的真相,一時也覺得對她太過責怪確實有些苛刻。

鄭凜然流淚一陣,自顧擦拭幹了,轉而對七月道“師妹,當年你說的……的確沒錯。飛仙宗變成今日這樣,是我這個做師姐的責任。因此我希望他日有機會時,你能夠帶領飛仙東宗回來。我們一起重新把飛仙宗變回原來的模樣,好嗎?”

對七月如此低頭,鄭凜然經過反復的內心掙紮。最後是步驚仙的勸解生效,而後勇氣又來自她的反思。她想起曾對鄭王無數次低聲下氣,如今如果對七月低頭一次換來飛仙宗的振興,有何不可?對鄭王的低聲下氣換來什麽結果?而對七月的低頭,必然比對鄭王低頭來的更有價值。她清楚七月是個沒有權力欲望的人,因為只有沒有權力欲望的人才會任性,才會為了任性而失去鄭國武尊的榮耀地位、榮華富貴。

七月也根本沒有想到鄭凜然會說出這番話,自幼到大,鄭凜然從不會對她說這種話。然而這也讓她禁不住犯疑。

“莫非師姐今日來,是為了說這句話嗎?”

鄭凜然被她說中,但臉上毫不表露,依舊平靜的道“心變化,故而想起、願意想起他是真的。為了來對你說這句話,也是真的。”

七月半響沒有作聲,考慮著。鄭凜然見狀,忙又低聲道“當然,我是不能繼續當宗主的,到時候師妹繼任宗主,只要能夠讓師尊在天之靈欣慰,我願意當副宗主輔助師妹。假如師妹覺得師姐實在沒有能力,哪怕讓我降為堂主,只要能看著飛仙宗恢復如初,我也願意!”

七月終於被她打動,相信了她的誠心,對她的態度不禁緩和。

“師姐不要如此說,師姐不是沒有能力。只是過去太依賴於朝廷的力量,如果能夠回到鄭都,我也希望師姐繼續領導大家。只是,鄭王不會讓我回去的。”

“此事不必太心急,我會想辦法,如今信侯重新得到重用,他日尋個時機,求左庶長開口的話,未必沒有機會。”

“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七月說罷,憂心道“我聽說,師姐如今的處境非常難。是嗎?”

鄭凜然料想是秋葉說的,當即做自責狀道“是。欲整治而不能,說來本宗弟子無數,然而真正能幫助振興飛仙宗的只有離開去了你那裏的那些而已,現在鄭都裏,大部分都依附了朝廷官員,就是我想下狠心整治,也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手可用。尚未動作,風聲已經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