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六十三章 人道(七)

宏景城雖然不大,但也終歸算是個轄地近百裏的縣城,那看似有些破爛的城墻城門,也都是踏踏實實地用夯土巨石壘砌成的,在前朝末年的動蕩間飽經戰火的考驗也沒多少損壞,至此已經有三百余年歷史。

可惜從城門被毀開始,也不過一炷香之後,大半個宏景城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無數城中居民哀嚎驚叫著奔逃出城,好在之前有人出聲警示,從城門崩塌之後附近百姓便被開始驚散逃走,倒並沒有多少人被隨之而來的更大余波殺傷。也有少數膽子大些的百姓,或者自認身手不錯的江湖人的還站唯一還沒被震塌的西門城樓上遙遙看著遠處那場驚心動魄的爭鬥。

不是他們太喜歡看熱鬧,是這場爭鬥實在是太激烈太宏大,遠遠超越了許多人心中江湖爭鬥的概念,甚至和志怪小說中的仙人打鬥也相差無幾。

紫色的雷光和金色的劍形罡氣在空中地面此起彼落,七八個人影在廢墟中交織穿梭,忽而追逐忽而彼此撞擊忽而交匯忽而又消失,伴隨著他們的每一次動作,空氣被撕裂的尖嘯,震動的轟鳴,炸裂出的巨響交織成一片。

怒嘯聲中,一名虎衛的拳頭第八十四次地和一名金甲神將的拳頭硬砸在了一起,金甲神將那西瓜大的拳頭終於破碎,仿佛液體一樣的金光從破碎的軀體中流出消散,原本環繞身軀的紫色雷光消失了,巨大的身軀也是開始慢慢變得有些虛實不定。這種以道法凝聚神念法力而成的甲兵雖然有個人形,卻並沒有要害可言,無論何處受到的傷害撞擊超過一定的極限便會引起整體的崩潰。

那名虎衛的拳頭也癟得像個被捏了一把的饅頭,斷裂的指骨穿透破碎的血肉清晰可見。不只是這手,這虎衛的一只腳也已經沒了,地上只有半截被捏得像是幹榨菜似的殘肢,那是之前落入了這金甲神將的手中的結果。剛才這一拳對擊之下的反沖也將他摔出去老遠,但這虎衛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一樣,單手單腳在地上一撐人如勁弩一般直射而出一頭撞在金甲神將的胸口上。

鮮血飛濺中,金甲神將已經有些朦朧的身體終於開始徹底崩潰,化作一團團金光消散,內中的一粒符箓小球暗淡無光地跌落在地。那滿頭鮮血的虎衛落下單腳搖搖晃晃地勉強站定,仰頭發出一聲也不知是笑聲還是怒喝的嘶叫,摔倒在地再也不動。

另外一邊,兩名虎衛的夾擊之下,另外一個金甲神將也終於被擊潰。那兩名虎衛同樣也是滿身傷痕,氣喘籲籲,而且臉上的神色不見絲毫輕松,滿臉警惕凝重地看著場中帶著紫電雷光不斷閃爍飛舞的張禦宏。

這擊潰的這其實已不是最初的那兩只金甲神將,之前他們早已經將這兩只道法傀儡擊敗過數次,只是張禦宏或是閃身過來信手一拍,或者是遠處念咒一指,那剛剛消散的金甲神將立刻又會恢復如初。

這種用作正面戰鬥的道法傀儡,就算只是最為常見的五行甲兵也是上一品法術,足可以像殺雞宰羊一樣輕易屠戮數十個尋常江湖好漢,而張禦宏施法而成的這兩具誅邪護法神將更是龍虎山獨有的上品道法,借萬千信眾心念凝聚而成,身軀凝固力大無窮行動如風還有數種破邪道法隨身,比之尋常五行甲兵更厲害上數十倍。即便這三名虎衛已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其中最強的一個修為已入先天,但他們能擊破一兩次,三四次四五次之後終究被耗得一幹二凈。

好在這一次,那消散的甲兵終於沒有重新凝聚,真的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剩余的兩個虎衛也不禁長松了一口氣,只是再看著場中張禦宏那時而金光環繞,時而紫雷閃爍的身影,他們再也沒有余力上前了。

但看上去,這場面中占據了優勢的並不是張禦宏,而是南宮無忌。

宏景縣城的廢墟正是以南宮無忌為圓心形成的,但是他的腳下和身邊卻沒有一點磚石瓦礫,沒有任何東西能在他百丈之內存在,甚至只要他在一處稍稍停留,那一處的地面都會被迅速地削去一層。他的身形並不高大健壯,也不見得靈活敏捷,相比起伴隨著紫雷金光閃爍不定的張禦宏他甚至顯得很是呆笨,只是有些旁若無人地將自己的一招一式,每一個手印施展出來。

但就是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仿佛無窮無盡的罡氣奔湧怒號而出將面對他的所有一切盡數摧毀。

他揮拳向天,天空的雲層也被拳風驅散吹走,他合掌拜地,立刻便有方圓數十丈的大坑在地動山搖中成形。遠處城墻之上還有膽量觀戰的人無不帶著無比的恐懼。他就如一個從神話傳說中跳出來的擎天裂地的洪荒巨人,正在反掌舉手間將這俗世碾壓得粉碎。

反觀張禦宏則如一只在狂風暴雨中勉強掙紮的蝴蝶,不管他的身形有多飄忽有多美妙也絲毫由不得他自己,反而隨時都會被周圍肆虐的氣流給撕成粉碎。有數次他似乎能隨著雷光閃現接近到南宮無忌的身邊,但是旋即就被爆發出的巨大罡氣推開,他以身化劍破開一道如山巒般厚重的掌勁,立刻就有二道三道四道接連而至,直至將他身上的金色劍氣和身後一條線上的建築全數粉碎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