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火 第七章 那一刀的風情(二)

當看見不遠處那一大灘屍體的時候,唐公正忍不住皺了皺眉。

那只是一具屍體,但是血肉肢體內臟卻四散布滿了方圓十多丈的地面,甚至還有半個腦袋一只腳飛出了好遠,像是高樓上落下來的爛西瓜一樣的碎得稀爛飛濺開來。屍體中央還有個小小的土坑。四周散落著一些木頭之類的機關零件碎片。

唐公正並沒勒馬停下,只是順便掃了幾眼之後就問小夏:“夏兄弟可看得出什麽來麽?這人怎麽能死成這樣?”

這當然是高處落下才能摔成這樣的。不過小夏想了想,也明白了唐公正的話裏是什麽意思,點點頭:“得至少從三百丈高處跌落下來才能摔成這樣。從那邊的機關殘骸來看,這人是坐著能飛的機關獸在空中被人擊落。血跡都還未幹透,就是不久之前的事,一些機關殘骸上還有火燒的痕跡,看來是那些江湖客的奪寶盟派去探查前面的馬車的,結果被人擊落的。”

“果然如此。我也只是猜測,這些手段尋常江湖上不大能見到,倒不如夏兄弟在流字營中見識得多。”唐公正點點頭,又問。“論道門術法,夏兄弟的見識更勝於我。那麽加上之前那些江湖客的屍體,夏兄弟有什麽看法?”

小夏想了想,回答:“看來至少有三位天火派的長老隨行。”

江湖上有句老話說,屍體其實是會說話的。之前趕來的路上,那些江湖客的屍體雖然漆黑焦臭,有些幾乎都分辨不出是木炭還是屍體,但他們同樣的會說話,加上這一具摔得七零八落的屍體,有些東西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符箓法術雖然看似千變萬化,但是其中同樣有跡可循。而且和武功相比,道法的威力大則大矣,畢竟是借助天地外力,運轉變化之間的靈活就要稍有不如,性格和修行方式的不同,使用法術的習慣上也會有所差異。小夏的符箓法術雖然不精,但勝在龐雜,眼光也隨之廣博,就算對天火派的法術不是非常了解,也能看出燒死最開始那一批江湖客的是兩個精善搏殺之道的,而這燒毀飛行機關獸的這一個能相隔數百丈之外也能控制著只燒機關不燒人,在控制運用上就要更精妙得多。而這三人的法術都無疑遠超普通的天火派道士的水準,自然是天火派長老。

“至少三位長老……看來天火派的那位宗主對這外孫女很是看重啊。”唐公正淡淡哼了一聲。

小夏想了想說:“……會不會是因為此番祭煉乃是抱著九死一生的覺悟,想在臨死之前見見這唯一的骨血?”

“若真是尚有親情牽掛,便不會刻意將之帶入這個兇險之極的漩渦中來。”唐公正說,旋即又皺眉。“不過傳言天火派的人都是一心修煉,不問世事的求道之人,這些人的心思和一般人全然不同,也不好猜測,看來也只有追上去問問再說了……”

“……我看說不定他們動口之前會先動手。”小夏笑了笑。

“……若要如此也是沒法。我非得要問個清楚。若是因為阿笑在其中搞鬼的緣故,那我便一定要將他和筱燕姑娘帶回去。”

小夏沒有再說什麽。他知道唐公正一定會這樣做,不管那些護送馬車的天火派長老會不會動手,是三個長老還是三十個長老,唐公正都一定會。從看著他劈出那一刀,跟著他一起從白石城中越眾而出的時候小夏就知道。

換做是其他時候,和其他人一起,明知道前方是至少三個一言不合甚至根本都不會說話就會動手的天火派長老,小夏說什麽也不會就這樣愣頭愣腦地直接沖上去。流字營中的那兩年的出生入死,江湖中的這將近二十年的風刀霜劍,早讓他學會冷靜,分析和自知之明,原本屬於他這個年紀所特有的熱血和意氣早就已經磨礪得圓滑自如。但是剛才在唐公正的身邊,看著他一刀破城開路,震懾滿城江湖客,和他一起在無數雙驚駭震撼的目光中飛馳而出,心中也忍不住意氣風發熱血湧動。

而最關鍵的,則還是那一刀中蘊含的意味。那一股宏大剛正,一往無前,寧折不彎卻又絲毫沒有血腥暴虐的意志,遠比什麽談天喝酒更能讓人明白一個人的本質,知道他是個什麽人,會做什麽事。只是旁觀的這一刀,便遠勝過數十年的刎頸之交。

陪著這樣一個朋友,就算是犯犯險又如何了。

一陣馬蹄聲在後面隱隱響起,又迅速接近。兩人扭頭看過去,一個青衣青年正騎著一匹雪白雄峻的高頭大馬追來,這馬無疑極其神駿,比兩人從奪寶盟的人手上奪來的馬快上不少,以明顯的速度接近了過來。這人還未到,一聲中氣十足的話聲就已先送到:“真武宗南宮宏,久聞唐家堡唐四哥的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