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蘭舟

早春二月,紅杏初發,煙雨霏霏,芳草新綠。葉昊天撐著一把傘漫步在西湖蘇堤。蘇堤南起南屏,北接曲院風荷,橫貫南北,全長五裏。蘇軾任杭州知州時,開浚西湖,取湖泥葑草築成蘇堤。堤上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橋,古樸美觀。堤旁遍種花木,桃紅柳綠,景色迷人。

他緩步而行,薄霧中西湖如同剛剛蘇醒,新柳如煙,飛鳥和鳴,水波瀲灩,船帆點點,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蘇堤春曉”真不愧“西湖十景”之首。

西湖永遠是一首詩,一幅天然圖畫,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多年居住在這裏的人還是象葉昊天這樣匆匆而過的遊人。

葉昊天收回雨傘,一任霏霏細雨灑在臉上,他已經迷失在這無邊的春意裏。

忽然遠處傳來似有似無的琴聲,如怨如訴,如泣如慕,余音裊裊,不絕如縷。細雨霏霏,琴聲嗚咽中,葉昊天但覺薄霧清寒,春愁無盡。

他運功於耳,凝神細聽,原來琴聲來自遠處的一個畫舫。聲音不斷傳來,原來是蘇小小的名曲“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泥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琴聲婉轉,無盡憂傷,無盡溫柔。

葉昊天情難自抑,擡手折下一段柳枝,撚出一只柳笛,放在唇間,合了李賀的一首詞“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西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笛聲裊裊,千番惋惜,萬般哀憐。

吹奏未完,但見那畫舫漸漸移近,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萍水相逢,琴笛和鳴,竟是有緣。不知公子能否移駕舟上,但品香茗,略息片刻。”說話間,畫舫已經靠岸。

葉昊天心有所牽,邁步上了蘭舟。

門邊是一個如夢如幻的絕色佳人,雙十年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鎖,齒如含貝。葉昊天看呆了。女子嫣然一笑,輕啟朱唇道“公子請入內坐”。

葉昊天收攝心神,隨其入內。

舟內不大,卻一塵不染,極其雅致,不時透過來一絲似麝如蘭的清香。

那女子道“耳聞公子笛音,清雅不俗,感人至深,卻不見笛在何處?”

葉昊天手縫中漏出柳笛,那女子眼前一亮“難以想象,公子竟然能以柳笛吹湊如此仙曲。”

葉昊天拱手道“小姐琴聲出神入化,至今余音裊裊,縈繞耳邊,只怕要三日不絕了。”

說話間,一個面貌清秀的小丫環送上香茗,葉昊天輕啜一口,但覺滿口芬芳,竟然是絕品碧羅春。

女子遞過來一只玉笛,那只手如羊脂白玉一般。“賤妾欲與公子再合一曲,不只公子應允否?”。

葉昊天接笛在手,那笛竟是平生僅見,真的是極品秀玉做成,色呈純白,入手溫潤不涼。

女子端坐扶琴,輕攏慢撚,奏出一曲“妝台秋思”。

葉昊天將笛湊進唇邊,隨意吹奏,曲調莫名,然而笛音美妙,琴笛相合,流暢自然,如同兩人曾經合作了很久一般。

琴笛之音漸高,忽然女子隨琴而歌“今夕何夕兮,蹇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於公子同舟…”聲音曼妙婉轉,如聞天籟。

良久良久,琴笛歌聲歸於平息。

葉昊天靜坐不動,耳邊還回蕩著美妙的歌聲。那歌聲透出無盡的幽怨,女子的眼神裏也有著太多的哀思。他開口道“不知小姐有何不平之事,但請開口,小生或可相助一臂之力。”

女子努力展顏一笑道“今日與君相逢,琴笛和鳴,平生之願足已。願公子保重,鵬程萬裏,萬事如意。”

說完面上隱隱有送客之意,雙目迷朦又似乎希望葉昊天多留一刻。

葉昊天見對方不肯開口,只好一揖作別。

出門之際,身後傳來聲音“公子且慢”,回頭看時,佳人遞過來那只玉笛。

“此笛送於公子,只有公子才配擁有”。

葉昊天接在手中,探手如懷,滿囊寶劍,卻找不到適合相贈之物。

“就把你的柳笛送給賤妾巴。”那女子柔聲道:“我會好好保存著它。”

走了很久,葉昊天心裏還充滿了迷惘,滿頭迷霧,無法釋懷。回頭看時,蘭舟尤在,依稀看見女子美妙的身影,似乎還在目送他離去。

此後的幾天他每天在西湖徘徊,斷橋殘雪、雙峰插雲、吳山天風、三潭印月、南屏晚鐘、曲院風荷都留下了他的身影,然而再也沒見到那個女子。

二月十五日,他離開杭州,緩緩向長安進發。他要回到終南山下的太一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