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焦茶水(第5/8頁)

和公子趕緊附身去為他把脈,眉心一擰:“壞了!經脈壅滯,這是痰迷心竅,這病來得兇險,得快把他送去大夫那,施針或許才能好。”

眾人都慌了神,王家的小廝更是兩腿發軟,跪在王葵安身邊喊他,可王葵安的唇也已經白透了,口角也流出涎來,十分嚇人。

另一個小廝卻機靈點:“我去找大夫來,讓馬車回去接員外!”

和公子也點頭:“快去吧,快去吧!”

桃三娘聞聲也跑出來看了看,趕忙回去,不一會又捧出一碗濃濃的姜茶水:“剛好我烹了一點,給他灌下去試試。”

但王葵安的牙關咬得緊緊的,何大拿一把湯匙好不容易才撬開他的嘴,然後王家的小廝那勺子給他灌姜茶,灌不到半碗,他才喉間一陣作響,當下嘔出許多痰水來。

桃三娘又讓李二在後面廚房搬出一塊平時壓腌菜缸的舊門板來,讓人們把王葵安放到門板上躺下,王葵安嘔完幾口,身體便軟一些了,嘴唇也緩過來一點顏色,但臉上還是青白。

不一會兒譚大夫被請來了,掰開王葵安的眼皮看看,把過脈,便拿出幾根銀針往他的手上紮了,又寫個方子讓小廝跟他回藥鋪去抓藥,臨走拔針時,王員外也趕來了。

一看見王葵安這幅模樣,王員外忙問譚大夫情形如何,譚大夫搖頭說沒有大礙,不過也是奇怪,他這樣子像是受驚而氣機逆亂所致,原本他的脾胃就不好,造成體內水濕不化,聚而成了痰濁,所謂驚則氣亂,痰濁或隨氣逆,一時蒙蔽心竅因而發病的。

小廝一旁道:“公子剛才好好的,坐這喝茶說話根本沒受驚嚇,根本沒來由就倒地上了。”

王員外沒法,向姓和的拱手道:“累及和公子了。”

男子擺手:“先把葵安送回家中才是正事。”

於是眾人把王葵安連門板擡上了馬車,又另外找人雇車送那兩位女子回去,小廝正在交付桃三娘點心錢,王員外正邁腿上車之際,卻聽見車裏王葵安一聲大喊:“爹!”

然後就看見王葵安忽然從馬車上沖出並跳下地上,把王員外撞得個陀螺似的差點摔倒, 幸好小廝扶住,我躲在桃三娘身後,卻看得清楚,只見他跺著腳朝著王員外繼續喊:“爹!供桌上的三堆香灰還在那裏!要出大事了!”

王員外被他嚇懵了,叫身邊小廝:“快去把他按住。”

王葵安卻像兔子一樣跳來跳去,躲得飛快:“我們家裏有條尾巴分叉的黑蛇!我不回去!”

我拽住桃三娘的衣角偷偷問道:“三、三娘,他中邪了?”

桃三娘低頭對我笑笑,搖搖頭。

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只是王葵安的樣子太嚇人了。

幾個小廝一齊上去,終於把王葵安抓住了,他仍在嚷嚷,腳踩在地上的積水中,濺得衣褲滿是泥點子。王員外只好叫人再拿布把他嘴巴塞住,然後強行架上了車。一行人匆匆忙忙離去據說王葵安這一病倒便總是好不轉了,連日高燒低燒反復不斷,嘴裏說不完的胡話,還時常發作下癲狂,王員外命人把他專關在一座院子裏,讓七八個年輕體壯的小廝輪番守護,十分小心在意。

那姓和的男子倒樂得照樣清閑,隔三幾日的,便到歡香館來喝茶小坐半日,約著一些新知舊友或那兩個青樓娘子,品嘗桃三娘做菜的手藝,有時點一桌雞鴨魚肉,眾人就著喝熱黃酒,吹拉唱曲;有時則只吃豆腐白菜、春韭脆芹等,喝些清茶,說一通我聽不懂的話。

春季裏乍暖還寒,快要到清明這日了,這天居然又看見王葵安與那和公子二人來了店裏吃飯。

王葵安本就生得削瘦,這一連將近一個月,面色更是蠟黃憔悴的,披著厚厚的大毛披風,坐在風爐旁邊,卻還非要自己親自抖擻著手去烹茶。

從一塊茶餅上費勁地掰下拇指般大的一塊茶,用炭火去微微地炙烤,卻很久都默不作聲。

我看他的神情好像有點不對,趕緊挨到桃三娘身邊,怕他又要像上次一樣發瘋。桃三娘卻不在意,為他們送上了杏仁酪和精致的棗糕。

那碗杏仁酪擺在王葵安面前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神情有些變化,擡頭望著桃三娘:“這是?……”

“這是公子那天想吃的酪,公子身子終於痊愈,但也得好生保養,正好這個能滋肺化痰。”桃三娘笑答道。

和公子用筷子夾起一塊棗糕道:“三娘不但廚藝高超,且善解人意,不曾想過,這春桃也是解語花。”

“和公子莫拿我開玩笑了。”桃三娘擺擺手。

王葵安低頭吃完了一整碗,然後扔默不作響地去把烤過的茶塊研成粉末,架起銚子,小心在意地煮出一壺好茶,自己嘗過之後,才倒出一碗遞給桃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