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明珠羹(第2/8頁)

“其實都不難做,”桃三娘擡頭看看天色:“元府的人快到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我一驚:“春陽要來?那我得趕緊走了。”

桃三娘點頭:“倒不是因為他來你就得避開,倒是他弟弟……”桃三娘說到這,神情有點陰霾起來:“那個不安分的小家夥,凈想要惹是生非!”

“他弟弟?”我腦子裏總有爹在為元府修船那最後一晚的情景,尤其是我掉進河裏看見那兩個餓鬼的樣子,那青衣少年笑容可掬的模樣背後,卻是暗藏那樣的殺機,每每想起我都會不寒而栗:“那我趕緊回去了。”

我有點慌不擇路地跑回家,卻見娘挺著個肚子正淘米準備做飯,我忙接了過來,讓她回屋裏去,烏龜不知怎麽醒了,正呆在廚房門的爐子邊上,睡眼惺忪地半睜著看我,我做著飯菜,聽著灶堂裏的火噼啪作響,心裏想著歡香館裏現在是什麽狀況。那元老爺好像自從嘗過三娘的廚藝後,就離不開了,一個月之中總要來吃兩回晚飯,或者在自己府上以及其它外面宴請賓客,也常讓三娘做些什麽湯水點心之類的送去, 的確是歡香館現在的最大主顧呢!桃三娘因此的名氣也更大了。

我端著飯菜經過院子走進屋裏去的時候,還不自禁地踮起腳朝矮墻外望了一眼,果然又是懸了“元”字燈籠的兩乘馬車停在那門口,依稀能看見歡香館門內人影來往的喧雜。

爹今天又不在家,我和娘兩個人一起吃完晚飯,門外有人敲門,我心裏一驚忙問道:“誰啊?”

“是我!”隔壁嬸娘的聲音響起。

我心裏才暗暗松一口氣,過去開門,娘趕緊讓進屋座。嬸娘笑笑地道:“就是過來問你借點紅線,我家裏的都用完了。”又指指外面:“對面歡香館好熱鬧的啊,那位元大人又來吃飯了,嗨,既然這麽喜歡桃三娘的手藝,幹脆把她找到府上做廚娘不就好了。”

“噢。”我娘顧著去找線,並不多搭這類閑話。

嬸娘又低頭看看我娘的針線簍子,恰好娘把我下午拿回來的張家那件撕破的棉襖放在那,看衣服大小必是小孩穿的,娘已經開始補了:“誒?誰家孩子這麽淘氣把衣服撕成這個樣子?”

娘隨口答:“小樹巷的張家。”

“張家?”嬸娘突然反應極大,一把將衣服扔開:“他家孩子的衣服?”

“是啊,怎麽?”我娘也被她嚇了一跳。

“他家孩子啊……”嬸娘說到這,還跑到門口看了一眼,我娘著急了:“他家孩子怎麽了?”

嬸娘有點神秘地壓低聲音道:“他家的孩子聽說得了癔病啊。”

“癔病?”我和娘同時驚呼。我立刻也想起了下午到張家的時候,裏面傳出的那些砸碎東西的聲音,以及那個小男孩的哭喊聲。

“可是小小的孩子怎麽會……”我娘還有點難以置信。

“噓!可不能說出去啊,其實就這幾天才發的病,他們鄰居聽到響聲,好心去探問,卻反招人罵了一頓……嘖、嘖,想不到你還幫他家補衣服。”嬸娘的語氣有點憤憤的,也不知是同情還是什麽。

“唉,可憐孩子。”娘嘆了一句。

“是為什麽得病?”我追問,其實我還不是很懂什麽是癔病。

“誰曉得咧!”嬸娘撇撇嘴:“他家大小子不是在元府還當個差事麽,都十四歲那麽大個人了,前些年才又得了這個幺兒,疼得什麽似的,那天就是跟他娘去元府找他哥,回來那天晚上就聽見他家裏鬧騰了,哭著嚷得跟殺豬似的。”

娘找出紅線團截出長長一根卷好交給嬸娘,嬸娘謝一聲就要走,我送她出門。

出了門口我和嬸娘都自然而然地朝歡香館望去,竟然就看見了四個分別穿著白、青、黃、紅幾色衣衫的少年,飯館門前正踢球踢得起勁,我沒敢說什麽,倒是嬸娘“嘁”了一聲,嘟噥一句:“幾個小毛孩子。”就轉身走了。

我正趕緊待要關上門的之際,忽然一個細弱的聲音幽幽飄入我的耳朵:“姐姐……”

我一怔,就在我正轉身的眼角余光中,直對著我家對面,一堵罩在一棵樹下的矮墻前,站著一個人。

“嗯?”我眨眨眼,再仔細看,以為是我自己眼花,但真的果然有個人站在那裏,是個小孩的身影,但此時夜已深黑了,從我家透出來的燈光完全不足以看清任何東西,我只能勉強從比我還矮小的個頭,剛才飄來的聲音,覺得是個孩子。

我想看得更仔細一點,便走出一兩步,的確是個人站在那裏,他頭上就是那棵樹的樹冠,不過現在葉子全都落了,只有一些枯瘦的枝條在風裏輕輕晃。

看不清他的臉,他站在那也一動不動的,我又走近兩步,他卻有點退縮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