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噩耗

此時已經是靠近臘月的時間了,寒風冷冷的刮過已經是光禿禿的樹杈,流著鼻涕的娃也開始穿上了大人改後的夾襖,歡天喜地的騎著竹馬吵鬧著。驛站老何蹲在了井水旁邊,一面刷洗著手中的活計,一面笑眯眯的看著這些娃鬧騰,上了年紀就喜歡小孩子,他的孫子被老伴帶回了娘家去住幾天,否則的話也肯定是在這些娃當中裹著頑呢。

難得最近兩年來都沒有動兵,賦稅也是免掉了不少,所以這大周莊的日子也是好過了些,鄉下地方僻靜,只有初一十五才賣肉,平時便是請客也只有豆腐飯,村口的趙屠夫見到十五殺的一口豬不到晌午就連骨頭也被人包了圓,便在十七又殺翻了一口大肥豬,這時候老何恰好趕上了趟,好說歹說將那一籠豬肺給買了過來。

這豬肺本來是下水之類,賣不了肉價錢的,不過洗刷幹凈以後,削幾個絆倒驢的青皮蘿蔔切成塊,然後丟進去和豬肺一起燉上,那心肺湯吃起來卻是熱氣滾滾的滋味十足,和大鍋燉肉也沒什麽分別了,口感還像是肥肉,而價錢比豬肉卻是差得多了,所以一向都是搶手貨。

不過老何卻是平正三年的傷兵,退下來在大周莊落了籍,做了個驛站的頭兒。他做大頭兵的時候走南闖北,卻是知道豬肺的另外一種做法。

那就是將新鮮豬肺刷洗幹凈,晾了水以後從喉頭吹氣,邊吹邊用手拍打豬肺,使之擴張,再將適量的鹽巴、香料、辣椒面和蒜泥用溫開水調成糊糊狀,從豬肺的喉頭灌入裏面,邊灌、邊抖、邊吹氣,邊拍打,灌滿以後用麻線紮緊喉管,像臘肉那樣風幹,過兩三個月煮熟了切片吃,那滋味可是杠杠的,下酒起來更是又香又好。

這時候老何正在忙著刷洗豬肺的時候,冷不防就聽到了村口的官道處有人喊叫,一驚之下,急忙就站了起來向外張望,見到果然是有年輕官人牽著馬,滿臉焦急的在驛站門口呢,這數九寒天的,人臉上都是抹了油脂,否則的話,迎著這刀子風一刮,就是滿臉的血口子,所以這官人的臉容看起來也是模糊,老何一面尋思這時候有什麽事情值得動用加急快馬的,一面卻是不敢怠慢,匆匆的將手在衣服上抹了兩把就趕了過去。

等到驗過堪合文書,確定一切無誤以後,那人卻是曉事的,丟了個白晃晃亮閃閃的錠子過來沉聲道:

“別藏著掖著的拿掉了膘的馬駒子來糊弄人,趕緊把你壓圈的牲口給牽過來。”

老何一看那丟過來的東西不是別的,分明是一個二兩的小銀錠子,十足的成色,立即就樂了個合不攏嘴。

難怪得今兒早上有喜鵲在樹梢枝頭鬧呢,有了這筆橫財,年前拉下的饑荒還得幹幹凈凈不說,還能割兩斤三指厚的肥膘肉,熏上能過個肥年了。又聽這年輕官人說出來了“壓圈牲口”的海底眼來,自然就點頭哈腰的往後面去,拉著嗓子大聲叫道:

“二牛,去將大爺爺放在打麥場旁邊的大青牽過來。”

這驛站當中,往往都備有一匹上好馬匹來傳遞緊急軍情,所以又被稱為是壓圈的,不過隨著這兩年也沒有開仗,驛站的人早就把這規定拋到了腦袋後面,老何也是個眼神毒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這官人一番,見他穿著一雙薄快方頭靴,衣服是開襟的黑棉衫,上好的青布褲子,手腳處都麻利的挽上了,還用麻繩紮束了一番,顯得十分幹凈利落。

這老何也是迎來送往的見得多了,心中就判斷這人多半是那些大商棧門下奔走的一等夥計,距離掌櫃也就是一步之遙,渾身上下都是奔前程的幹勁,估摸著有什麽緊急的商情要送出去,幹系到幾萬銀子的出入,所以就下了血本在軍中弄了堪合,打上了驛馬的主意。

這事情老何這兩年也是見得不要太多,總之自己好處到手,當然也不會多嘴說破什麽,他也是個機靈的,見這位官人風塵仆仆的,估計也是日夜兼程的趕路,不知道多久沒熱湯水下肚了,便很殷勤的說馬兒剛剛吃了黃豆和草料,還得喝點水養養力,自家的灶頭還是熱乎的,要不要對付兩口,見客人點了頭,便笑呵呵的去自家屋子裏面使喚著媳婦忙碌了。

沒過多久,就見到老何笑眯眯的端了一個大碗走了出來,這碗乍一看就和個小盆似的,卻是當地有名的耀縣青花粗瓷大老碗。雖然這老碗表面打眼一瞅有點愣頭愣腦。但是,骨子裏卻透著一種樸實和憨厚勁兒,就像當地人的秉性一樣,碗深而圓,其容量起碼有一般吃飯用的小碗七八個之多。

碗中盛的是滿滿的粗面條,這當地的面條就是個實在。其厚、寬、長超出人們的想象,其形狀如同腰間所系的褲帶。不過白生生的面條上,調和上紅彤彤的油潑辣椒、紅褐色醬油、醋、雪白的鹽、撒上綠瑩瑩的芫荽(即香菜)和蔥花,上面再臥上金燦燦的荷包蛋,還真的是引人的食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