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望和回神(第4/5頁)

所幸赴涼之行歷經磨難的陸丞燕毅然進入梧桐院補上缺口,才勉強沒有中斷梧桐院的運轉,至於她身後的陸家長輩和周圍的陸氏子弟,顯然有點水土不服,並未能夠借著外戚身份迅速融入北涼官場,有個陸丞燕的堂弟,不過是被一個涼州將種子弟說了幾句風涼話,就拉上家族長輩一起要死要活,差點沒跑去清涼山訴苦喊冤,在青州,那夜從上柱國陸費墀手中接過竹篾燈籠的陸氏新家主陸東疆,也沒能當機立斷做出決定,只是搗起糨糊當和事佬,在冷眼旁觀的徐鳳年看來,這無疑是最糟糕的決定,哪怕是毫不猶豫支持陸家,徐鳳年還能高看一眼。不過當時還穿著縞素的陸丞燕連夜下山出王府,找出老祖宗陸費墀當年遊學懸佩的名劍,當著父親的面逼迫那個弟弟跪在祠堂外頭,劍雖說沒出鞘,但仍是把那個據說原本才在青州考中解元的年輕人嘴巴打得血肉模糊,掉了好幾顆牙齒,這個女子還厲聲叱問他敢不敢再搬弄唇舌了。那幫陸氏老小興許是誤以為這是他徐鳳年的意思,一個個噤若寒蟬,只能把怨氣藏在肚子裏,連累著陸丞燕也成了族人眼中出嫁女子潑出去的水。

如果說這些還是雞毛蒜皮的小打小鬧,都是家內磕碰,關上門就不影響大局,徐鳳年可以當笑話看待,可幽州這邊就讓他不敢絲毫掉以輕心,破格提拔皇甫枰擔任幽州將軍,利大於弊毋庸置疑,可弊端浮出水面後,無異於雪上加霜,那就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自成體系的邊軍還好,幽州境內各級軍伍就有了鼓噪隱患,按照目前的諜報來看,不甘心在龍晴郡養老到死的鐘洪武肯定是動了手腳,徐鳳年就想知道“幽州王”的燕文鸞到底有沒有扮演不光彩的角色,有無燕文鸞摻和,直接決定了徐鳳年是否要將北涼步軍“變天”,問題是即便順利把北涼步軍由燕家軍變回徐家軍,少了個能征善戰的老將燕文鸞,一樣是北涼幾乎承受不起的巨大損失。就算有一個舊南唐第一名將的顧大祖可以頂替燕文鸞,但是無法否認,大戰在即,北涼當下無比需要燕文鸞穩定邊境軍心,更需要這個老人的忠心耿耿與誓死守幽。可是這可能嗎?燕文鸞本就是當初“陽才”趙長陵一系的主要成員,無比希望徐驍自立為帝,以便他們順水推舟成為有扶龍之功的開國功勛,徐鳳年比誰都清楚扶龍這座山頭,燕文鸞在內一大批北涼精銳都被徐驍“打入冷宮”,像燕文鸞,就從熟悉的騎軍明升暗降調入了陌生的步軍,還有那個徐鳳年當年去北莽要找尋的親舅舅,也一樣給強硬打壓下去,那次動蕩,是一道分水嶺,從此之後,趙長陵就跟原本關系不錯的陰才李義山開始形同陌路,北涼軍內部的騎步兩軍,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涇渭分明,只是趙長陵死在西蜀皇城三十裏外,稱帝一系的老人缺了這位陽才主持大局,北涼才沒有演變到步騎雙方勢同水火的最壞地步。山頭難治,自古而然,尤其是那些手裏有刀的軍頭,更是打輕了皮厚不怕罵重了就敢跟你撂挑子,更狠一點的幹脆就老子氣不過反了你的。有沒有徐驍的北涼,是一個天一個地,哪怕徐驍老到了只能躺在病榻上,但只要人屠不閉眼,北涼桌面下的場景,亂雖亂,但擺上台面的造反?沒誰願意也沒誰敢。

如果殺幾個人就能解決難題,那該多輕松愜意?

徐鳳年靠著車壁,閉目凝神,咬緊牙關。體內氣機洶湧翻滾,如同鍋底添了無數柴火的一鍋沸水,以至於濺出了大鍋之外。車簾子被猶如實質的絲絲縷縷氣機撕扯,破敗不堪,拉車的那匹馬身上也綻出朵朵血花,嘶鳴躁動不已,徐偃兵幹脆停下馬車。

足足一個半個時辰過後,徐鳳年臉上紫黃雙輝緩緩褪去,滿身大汗淋漓,臉色頹然,苦笑問道:“徐叔叔,這是第幾次了?”

徐偃兵平靜道:“第六次。‘回神’用時越來越久,還剩下三次,只會更加兇險,未必能硬扛過去。這種偽境帶來的潛在症結,原本可以忽略不計,就算進了指玄也無妨,只是得了柳蒿師的紫雷和袁青山的包子後,就大為福禍相依了。”

徐鳳年笑了笑,“希望能拖到第九次回神,那時候陳錫亮無意中在閣樓找到的最後一只錦囊,才能有意義。”

徐偃兵點了點頭,嘆息道:“這可能是李義山跟趙長陵兩人最後一次聯手布局。”

徐鳳年艱難呼出一口濁氣,他的走火入魔也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根源於接連三次偽境,兩次借助嬰陸續躋身指玄天象,之後跟王仙芝一戰,發生了那場揮退天地萬物的逍遙遊,圻琴有悟,才後知後覺,自己曾經一只腳踏入了陸地神仙出竅神遊的門檻。大黃庭造就的那一方池塘,如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沸水滾滾,用徐鳳年自己的話說就是“去魂”,他要做的就是相對應的“回神”,把千絲萬縷的喧沸氣機一一擺平,既然大黃庭有九重高樓,徐鳳年猜測會有九次去魂和回神,到時候才算功德圓滿,但是這樣的圓滿,對敵天象有一戰之力,對上王仙芝仍是毫無勝算,徐鳳年當下眼光所盯著的,江湖上只有王仙芝一人而已,否則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