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參商終不見(下)(第2/2頁)

那趙氏女是幽國公一脈小支之女,僅憑一個尊貴姓氏,在後宮實在搞不過眾多世家精心調教出來的貴女。偏偏她又喜歡聽信幾名族老,不是第一次找林熙棠麻煩了。

以往也就罷了,林熙棠一人攬了文武之權,又愛提拔寒門士族,所有門閥世家都不舒服。而現在連燕國公都想指著那幾個老頭子問一聲,林熙棠這是招惹趙家的誰了?!

況且當今陛下能讓所有人都看走眼,豈是好相與的人物。皇帝過去不和後宮計較,現在卻是無需再隱忍誰了,不管會不會讓林熙棠掌實權,可光“帝師”兩個字就知道,皇帝樂意捧著他。

燕國公如今極為後悔當初沒有聯合幽國公強硬到底,任由族中老人把持了後院之事。不想送人就不要送,又不是種樹,一定要占個坑!

趙閥千年煌煌大族,宣揚家名的是子弟們的悍勇和犧牲,所謂後族不過錦上添花,從來不是立族之本!

燕國公雙手平放膝上,坐得筆直如松,一口濁氣憋在胸中,無處可吐。

一直背對眾人的張伯謙忽然轉過身來,緩緩道:“我反對高陵宋氏隔代襲爵不降的提案。爵位世襲不降從來都有條件,個人戰力、個人戰功、家族戰功三者缺一不可,何況帝國柱石的世襲國公。一個宗王的妻族,一個郡主的夫家,何德何能敢破此例。要給年輕人一個保全家名機會的話,降襲後按軍功重新升遷即可。”

張伯謙扔下這麽一個重磅原力炮彈後,只向皓帝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居然就這麽走出殿門徑自離開了。

這是剛才議而未決的最後一個提案,張伯謙一直沒表態。張宋兩閥的矛盾由來已久,諸家主也不奇怪,只是他們本認為通過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因為目前宋閥除了核心領地,已被事實拆分,出來作保的睿王為人向來不錯,所謂襲爵不降也只傳一代而已,諸家主樂得給他個面子。另外親眼看著一個門閥轟然墜落,無論哪個世族都多少有些戚戚焉的感覺。

誰知道張伯謙沉默許久後,在這個微妙的時刻,扔下大段話就自顧自走了。

諸家主無一不是洞察入微的老狐狸,當下就有人轉頭去看燕國公。這麽說起來,睿王的母族就是燕雲趙氏,而近兩年宋閥裏有幾支巴結趙閥頗為用力。

青陽王此舉是落井下石而已?還是張閥和趙閥終於要爭一爭第一了?

珠簾後的皓帝忽然擡起頭來,“既然張王已表態,那諸卿就投票表決吧!畢竟這是世族頭一等要務,多年不曾有過了,帝室也不好一言決斷。”

諸家主頓時一僵,再是老謀深算,都不由臉上現出些顏色來,他們可能從未有過如此刻般的殷切,希望大秦的陛下能夠獨斷專決。

張伯謙才不管小瀾殿裏現在是個什麽狀況,數刻後,他就已到了青陽王府大門口。然而進門後,他的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在第二重殿宇前的小廣場上,就這樣站了許久。

久到腳下日光投影偏離了一個明顯角度,久到管家的身影從前方長廊匆匆經過,到了開始要張羅晚餐的時刻。

張伯謙像是方才回神,叫住了管家。管家見到他連忙行禮,道:“下午鎮國公來了,一直在後殿的小書房裏休息。”

張伯謙點點頭,舉步欲走。

管家問:“王爺,您和鎮國公的晚餐擺在偏殿嗎?”

張伯謙頓了一頓,方道:“不用了,鎮國公晚上另外有事。”說完,一步跨出,身影就消失在重重樓宇中。

張伯謙推開小書房的棱花閣門,毫無意外看到偌大房間裏空無一人。

這裏沒有他的氣息。事實上在踏入府門時就已遍尋不到那人的氣息。即使天王強大的意識能夠找過一個個街區,乃至整座城市,甚或更遙遠的荒野,但是又有什麽用呢?

書桌上鋪開了一張長卷,用過的筆沒有洗,隨意地架在筆枕上。西窗半開,外面茂盛過頭的紅棉伸了半支紅得耀眼的花枝進來。

張伯謙走到桌前,一筆熟悉的字體躍入視野。

“辜負此時歡宴散,棠棣寂寂不同看。”

長卷右側壓著一方扁長形玉塊,玉質古樸,玉色輕明,青白偏黃。伸手摸去,可以感覺到這玉塊上下並非一體,是個能夠從中間打開的玉匣,竟然又是一件“吉光片羽之兆”。

張伯謙曾向林熙棠要過一個,但拿到手後既毀去了,不料林熙棠又留了一個給他。

將玉匣拿起,張伯謙的神色十分平靜,在掌中把玩了片刻,他忽然嗤笑一聲,“你留給我的,是你的命運,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