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上)

夜是永夜之域恒久的主題。

無盡的夜幕和陰影籠罩著這片遼闊而貧瘠的大陸,只給陽光留下短暫的空隙。

在那些注視著數個乃至全部大陸的深邃目光中,永夜就象是視野邊緣的陰影,根本不值得投入多少關注。這片深黯地域一角,區區遠征軍師長的更替連在邸報上作為一個數字出現的價值都沒有,至於一個小小的雇傭兵團成立,那就更沒有人會去提起。

而在這片藏在陰影中的大地上,正有龐然深沉的黑暗在緩緩移動,欲越過深深淺淺的灰色地帶,侵蝕所有光亮。

暴風雨行將到來的時候,哪怕白晝,天空也是灰暗的。

在永夜之域的邊緣,一艘浮空艇正緊貼著濃密雲層飛行。陣陣狂風不時襲來,吹得它搖搖晃晃,有時甚至會忽然平移出數十米去。在強風中,浮空艇那鋼鐵鑄就的骨架正在吱嘎作響,有些地方甚至出現明顯的扭曲,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這根本不是浮空艇應該起航的天氣,狂風還不是最大的敵人,上方那黑得深不見底的雲層中正不斷跳躍著雷光,那才是最危險的存在。假若一道天雷擊落,這艘可以在兩個大陸之間往復的星間級浮空艇就會燃燒著墜向大地。

在駕駛艙內,身材魁梧的船長正親自操縱,滿頭都是汗水,死盯著前方。可是透過舷窗,看到的除了深黑的濃雲,就是躍動的雷光。呼嘯而過的風聲如同巨獸的呼號,填滿了人們的耳朵。

浮空艇頂端又亮起兩盞原力燈,在地面上能照亮整個校場的燈光,如今卻格外慘淡,只能穿透少許的雷雲,把群蛇狂舞般的電光映得更加驚心動魄,再往前看,依然是暴風雨肆虐的地獄。

駕駛艙的艙門突然被撞開,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沖了進來,驚叫著:“我們不能再飛了,動力爐早就過了極限,支撐骨架也開始扭曲。降落,快降落!繼續飛的話,我們隨時會散架的!”

“你說什麽?!”船長吼著。可是他的吼聲在風聲和雷聲中,就象幾只蒼蠅在嗡叫。

年輕人沖過來,幾乎貼著船長耳朵,用最大力氣叫道:“我說,飛艇就要散架了!必須立刻降落!”

船長以同樣的音量回吼過去:“不可能!現在如果我們敢降落,那個人會把我們全都撕成碎片!”

“可是……”年輕人還想說什麽,可是最終只是悻悻地罵了一句:“瘋子!全都是瘋子!”

他離開了駕駛艙,沒有再要求降落。看來對“那個人”的畏懼,還遠在風雨和雷暴之上。

浮空艇就如風暴海面上的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奮力前行,隨時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在內艙中,兩排武士緊靠艙壁端坐。這些武士實力驚人,都在六七級以上,然而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在如此劇烈的顛簸中,惟有靠著安全束帶把自己牢牢捆在座椅中,才不致於一個疏忽摔出去,撞到艙內什麽東西還是小事,但直接從艙門甚至舷窗掉出去也不是沒有過先例。

內艙頗為寬大,裏面居然還有三個行動自如的人。一眾武士望向三人的目光中,充滿了敬畏。他們深知,在這個可以突然間急升驟降左右平移幅度達到上百米的環境中,不光行動自如,而且還能夠進行格鬥訓練的人有多麽可怕。

在靠近艙門邊緣的地方,站著一個年輕英武的男人,肩上的將星格外醒目。身為折翼天使目前最年輕的將軍,白龍甲無論在哪裏都是倍受矚目的焦點。可是現在,無論怎麽看,他都和路人沒什麽兩樣。

主角是內艙中央一大一小兩個女人。

那個永遠穿著素淡古服的女人,那個初看平凡、久視卻會被其鋒芒所傷的女人,就是可以讓鋒銳傲慢的白龍甲乖順如小貓的白凹凸。

而白凹凸對面是一個少女,大大的眼睛永遠閃動著無辜的光芒,稚氣仍存的小臉上已經可以窺得絕色姿容。她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手上握著一把短刀,正繞著白凹凸不斷進攻。

浮空艇仍然在劇烈顛簸,小女孩步伐踉蹌蹣跚,然而無論怎樣跌跌撞撞,她就是不會摔倒,還每每在轉折之際抓住每一絲縫隙向白凹凸送出致命的攻擊。她就象一條最狡猾陰狠的毒蛇,無論被打得多慘,但稍有大意咬到一口,就會致命。

在一旁觀看的白龍甲揉了揉自己的臉,很不想承認手掌上傳來的微涼感覺。這並不是因為浮空艇太多顛簸帶來的不適,而是看到這個小女孩訓練,讓白龍甲不由自主地心中生寒。

他早就發現,假如是自己下場,若有一點大意或是心生遲疑,身上早就被劃中幾次。這小家夥無論處於多麽不利的逆境中,總有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反擊之力。

小女孩只點燃了五處原力節點,這說不上多麽有天賦,這個結果還是白凹凸給她服了不少藥劑才得到的。然而有時候等級和原力強度並非全部,只看身邊這些六七級的戰士只能把自己牢牢和浮空艇綁在一起,就知道她的戰鬥本能有多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