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觀察、適應、融入 加 勒 特

安珀又遲到了。

跟幾天前一樣,到達小海灣後,我將車停在一片棕櫚樹下,第三次看了看表。十二點十八分,仍然沒見到女孩的身影。我懷疑她是不是又“忘記了時間”,甚至可能完全忘了約定。對我來說,這真是不可理解。在“秩序”戰隊,守時比什麽都重要。你要麽準時到,要麽早到,但絕不能遲到。若是上級讓你四點鐘在小教堂和他會面,無論是什麽特殊的原因,你都必須準時到達,不然就有可能得到夥房去做一個月的雜工。

我想新月灣當地人並不在意守不守時,至少夏天的時候是這樣的。這個小鎮有一種慵懶寧靜的氛圍,在這裏,你每天都能過得輕松愜意,無憂無慮不用趕時間,不用擔心見面地點。

我過不了這種生活,至少不能一直這樣,不然我會瘋掉。就像現在這樣,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被一個紅發女孩弄得心神不寧。我無法理解這些事情,也不喜歡這些事情。昨天安珀握住我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回想起來真是奇怪,我居然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居然就讓她碰了我。在“秩序”戰隊,如果有人這樣抓住我,肯定會被我掀翻在地。這是一種條件反射,如果你的生命隨時都會受到威脅,你就會下意識地作出這種本能反應。

但我讓她觸碰我,任由她追問傷疤的事情,這塊傷疤是和那條至死不屈的頑強綠龍戰鬥的結果。我沒有抽回手臂,她的手指觸碰的地方,激起一股暖流,順著我的手臂一路流淌到我的心裏。以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我還想讓她再觸碰我一次。

我對這種想法深感詫異,身體向後靠了靠,揉揉眼睛。我這是怎麽了?我是個士兵,受過訓練,要始終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可以毫無畏懼地降服一條猛龍,可以任由長官沖著我發火喊叫兩個小時而無動於衷。而安珀到底有什麽不同呢?

我定定神。沒關系,我還有任務,安珀仍然是我的目標,剩下的目標基本上都從名單上刪去了。萊克茜和加爾文出生在新月灣,沒有在別的地方生活過。克莉斯汀·達夫是另一個重要嫌疑人,她雖然不是當地人,但每年夏天都會跟著父親和繼母來新月灣。他們在紐約有套公寓,她父親在那兒做股票經紀人。

還剩下一對雙胞胎,安珀·希爾和丹特·希爾。今年夏天剛剛來到新月灣,與阿姨姨父住在海邊的一幢大房子。父母都不在了。

當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也有可能找錯了方向。安珀·希爾可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我只有在更了解她之後才能確定,或是等她自己露出馬腳。不管怎樣,我必須取得她的信任。

如果她還會來的話。

我倚靠在座椅上,靜靜地等她來。

※※※

下午一點三十一分,安珀終於出現了。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向沙灘走去,安珀只身一人,一頭淩亂的紅發在陽光下閃耀,胳膊下夾著一塊沖浪板。她一只手放在眼前遮住陽光,眺向海面,我走到她身後。

“在找人嗎?”

她嚇了一跳,轉過身,驚訝地眨著眼,似乎不相信我會出現在這兒。“加勒特?你來了有多……我是說……哇喔,你還在呢。”我沒回答,她看著沙灘,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我以為你不會等我了。”她說出了實話。

我差點就放棄了。十二點十八分的時候,我跟自己說再等半小時,她再不來就打電話取消見面。給一個遲到的人多半小時是最合理的,但半小時又變成了四十五分鐘,然後變成了一小時,一小時十五分鐘。最後我接受了她不會再來的事實,準備插鑰匙發動引擎,這個女孩又突然匆匆忙忙地趕到沙灘了。

“又忘記時間了?”我冷靜地問道,她有點畏縮,大概覺得我生氣了,但我算不上生氣,看到她我感覺松了一口氣,在這一小時十五分鐘等待她的時間裏,我獨自坐在吉普車裏,腦子裏設想了好幾種可能發生的可怕情況。不合邏輯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全想到了。車禍,被鯊魚襲擊,這些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令我焦躁不安,如坐針氈。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以前我從不會關心這些,從不會為某個人如此擔心。我的士兵弟兄們,戰友們,她和他們不一樣。我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極其危險,隨時都會性命不保,但我們接受現實。擔憂別人的安危會帶來危險,可能會給戰友們招致殺身之禍。你必須相信自己的團隊,他們明白自己的任務,而且會堅持到底。傷亡是不可避免的,是必須面對的事實,這也是“秩序”的額外好處,聖喬治的士兵們從來都不會死於年老體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