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襲 第九章 拉婭

奇南把我拖向石窟的一扇門，我渾身癱軟，覺得無法呼吸。他的嘴唇在動，我卻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麽。我的耳邊一直充斥著代林的尖叫聲。

我將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哥哥。就算他運氣好，也會被武夫變賣為奴隸；運氣不好就會被殺。無論怎樣，我都幫不了他了。

告訴他們，拉婭。我腦子裏的代林說，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

他們可能會殺了我的。我反駁他說，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們。

但如果你不說，我就一定會死。代林的聲音說，拉婭，不要對我見死不救。

“你脖子上的文身，”我向著梅岑的背影喊道，“那拳頭和火焰的圖案，是我爸爸文在那裏的。你是他文過的第二個人，第一個是我的媽媽。”

梅岑站住了。

“他的名字叫賈安，你們管他叫副官。我姐姐的名字叫莉斯，你們管她叫小母獅。我的——”我有一瞬間哽住了，梅岑轉過身來，下巴上有一塊肌肉在抽動。說話呀，拉婭，他真的在專心聽。“我媽媽的名字叫米拉，但你，還有其他所有人，都叫她女獅王。她曾是你們的首領，義軍的領袖。”

奇南一下子放開了我，就好像我的皮膚瞬間結冰了一樣。洞裏頓時安靜下來，薩娜的驚嘆聲顯得異常清晰。她現在知道，我為什麽看上去那麽眼熟了。

我忐忑不安地看著周圍震驚的臉孔。我父母是被義軍內部的叛徒出賣的，阿公跟阿婆一直都不知道叛徒是誰。

梅岑什麽都沒說。

千萬不能讓他是叛徒啊。他一定得是好人才行。

如果阿婆看到我現在的做法，一定會好好剋我一頓。我這輩子都在謹守父母身份的秘密。說出來之後，馬上讓我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現在會發生什麽事情呢？所有這些反叛者突然都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曾跟我的父母並肩作戰。他們會期望我勇猛無畏，充滿個人魅力，就像我的媽媽那樣。他們還會期望我天資聰穎，內心寧靜，就像我的爸爸。

但所有這些優點，我一概沒有。

“你和我父母並肩作戰二十年之久。”我對梅岑說，“先是在海國馬林，然後在這裏，塞拉城。你和我媽媽是同時加入義軍的。你和她，還有我爸爸，都升到了義軍最高層。你當時是第三指揮官。”

奇南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會兒看梅岑，一會兒看我，臉上卻沒有明顯的表情。山洞裏的所有工作都停下來，戰士們竊竊私語，紛紛聚集到我們周圍。

“米拉和賈安只有過一個孩子。”梅岑一瘸一拐地走向我。他的眼睛在打量我的頭發、眼睛和嘴唇，顯然是在比對回憶中的印象。“那孩子和他們一起死了。”

“不是這樣的。”這秘密我已經保守了太久，說出來就像做錯事一樣，但我又別無選擇。只有說出真相，才有一絲扭轉局面的可能。

“我父母在莉斯四歲時脫離了義軍。當時媽媽正懷著我哥哥代林，他們想要自己的孩子們過正常的生活。那時他們突然失蹤，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代林順利出生，兩年後又有了我。但帝國對義軍的鎮壓愈演愈烈，我父母一生為之奮鬥的心血結晶面臨生死考驗，他們沒有坐視不理。他們想要參加戰鬥，當時莉斯年齡已經夠大，可以與他們同行，但我和代林還太小。他們把我倆留在了媽媽的父母家。那時代林六歲，我四歲。一年後，我的父母雙雙遇難。”

“你的故事編得很精彩，小丫頭。”梅岑說，“但米拉沒有父母的。她是個孤兒，就跟我和賈安一樣。”

“我不是在編故事。”我壓低聲音，以免讓自己聲音的顫抖過於明顯，“媽媽是十六歲離家出走的。阿公跟阿婆不想讓她出門闖蕩。她走後，就跟家人斷絕了通信來往。在她回來請求家人收留我們之前，阿公阿婆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人世。”

“可你一點兒都不像她。”

他還不如直接扇我一記耳光，估計我還能好受些。我知道自己不像她。我想說，我只會哭喊、哀求，而不是挺身戰鬥。我沒有去救代林，而是把他拋下了。我的懦弱是媽媽從來沒有過的。

“梅岑，”薩娜小聲說，就好像她說話聲音過大的話，我會馬上消失一樣。“你好好看看她，她有賈安那樣的眼睛、發色。天哪，她的臉也跟賈安一樣。”

“我發誓自己說的都是真話。這副臂環——”我擡起手臂，它在石窟的燈光下閃著亮光。“這是媽媽的遺物。她在被帝國走狗抓去前一周給我的。”

“我還一直在納悶兒這東西哪兒去了。”梅岑的表情緩和下來，想起往事，眼睛裏有了一絲暖意。“臂環是賈安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我從沒見這東西離開過她。為什麽此前你一直都沒來找我們？你的外祖父母為什麽不來找我們？我們本可以用米拉想要的方式把你養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