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拉婭

拉婭:

搜魂者對我說:如果我繼續跟隨阿菲亞的車隊,將沒有足夠的時間營救代林逃出考夫。如果我獨自先行前往,腳程可以快一倍,等你們到達考夫,我應該已經設法將代林救出。我倆——或至少是他——將在我告知阿菲亞的那座山洞裏等你們。 假如我的計劃失敗,請利用我畫出的監獄地圖,制訂自己的營救計劃。就算我失敗了,你們也一定要成功——為了你哥哥,也為了你的同族人民。 不管以後發生什麽,請記住你對我說過的話:人活著,就總會有希望。 我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埃利亞斯·維圖裏烏斯

七句話。

這混蛋只留了七句話,在我們一路同行,互相扶持,一起戰鬥,生死與共長達數周之後。他只留下七句話,就像一陣煙一樣消失在了北風裏。

即便是現在,他走掉四周以後,我還會時不時地發火,恨得兩眼發紅。這個臭埃利亞斯不道別也就罷了——連反對他計劃的機會都沒給過我。

相反,他只留了張便條,還那麽短!

我發覺自己下頜緊繃,雙手握弓,用力到指節發白。奇南在我身邊嘆氣,雙臂交叉靠在一棵樹上,樹生在我們所在的這片空地的邊緣。他現在對我相當了解,知道我想到了什麽才會這樣生氣。

“拉婭,集中注意力。”

我試著把埃利亞斯放下,按奇南要求的那樣做。我盯住目標,血紅的楓葉樹上掛著的一個舊木桶,然後讓箭飛出。

沒射中。

空地外,部落馬車咯吱作響,北風在車旁呼號,詭異的聲音讓我血液冰涼。已經是深秋了,冬天很快將來臨。冬天意味著降雪,降雪等於山口封閉。山口封閉,我們就無法到達考夫監獄,無法跟代林或埃利亞斯會合,直到明年春天。

“別再胡亂擔心。”奇南把我的右手拉直,我再次拉弓。他身體散發出暖意,阻攔著冰冷的風。他碰到我握弓的手臂,會讓我一路麻癢到脖子,我確信他一定是注意到了這點。他清清嗓子,強有力的手穩住我的手:“兩肩打開。”

“我們不應該那麽早停下的。”我肌肉酸痛,但至少沒在十分鐘後丟下弓,像前幾次那樣。我們站在靠臨馬車圈的地方,抓緊利用最後一點兒天光,太陽很快就將落到西面的森林後面。

“現在天還沒有完全黑,”我又說,“我們本應該過河的。”我向西望去,森林後有座方形石塔——一座武夫族軍營。“我反正寧願跟他們隔開一條河。”我放下弓,“我要去跟阿菲亞談談——”

“換我就不會去。”伊茲的舌尖從嘴角伸出來,在幾碼外拉開她的弓弦。“她正在生氣呢。”伊茲的靶子是掛在矮樹枝上的一只舊靴子,她已經升級到可以使用真箭。我還在用沒有尖頭的木棍兒,以免不小心射死碰巧進入我神奇發射路線的人。

“她不喜歡如此深入帝國疆界,也不喜歡看到那片森林。”吉布蘭靠在伊茲身旁的一個樹樁上,向東北方向的地平線點頭示意。幽暗叢林是海國西部邊境的屏障——它如此有效,以至於武夫帝國五百年的疆土擴張都未能將其突破。

“回頭你們就知道了,”吉布蘭繼續說,“等我們由此向北,渡過東部支流,她的脾氣會比現在還差。我老姐啊,可迷信了。”

“你害怕那片森林嗎,吉布蘭?”伊茲好奇地打量那片遠方森林,“你有沒有靠近過那裏?”

“去過一次。”吉布蘭說,他一直以來的笑容突然不見了。“我只記得自己想逃離。”

“吉布蘭!伊茲!”阿菲亞在營地另一端叫嚷,“去找木柴!”

吉布蘭呻吟一聲,向後甩頭。因為他和伊茲是車隊裏最年幼的兩個,阿菲亞就常常派他們,還有我,做最零碎的工作:收集柴火、刷洗碗碟、洗衣服。

“她還不如給我戴上該死的奴隸手環呢。”吉布蘭抱怨說。然後,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狡黠。

“你射中它,”吉布蘭對伊茲露出最迷人的微笑,伊茲臉都漲紅了。“我負責撿一星期的柴。小姐,現在看你的厲害了。”

伊茲拉弓,瞄準,輕易射掉了那只靴子。吉布蘭罵了一句臟話。

“別這樣小性兒,”伊茲說,“我還是可以陪你去,只要你一個人幹活兒就行了。”伊茲把弓背到身上,跟吉布蘭擊掌相慶。盡管嘴裏各種不服,他還是多握了一會兒伊茲的手,在她走在前面時,眼睛也老是盯在她身上看。我暗自發笑。想起幾天前臨近睡覺時間,伊茲對我說過的話。“被一個好心人喜歡,感覺真是很好呢,拉婭。有人覺得你很美,自己也會開心。”

吉布蘭和伊茲經過阿菲亞面前,後者催促他們加快速度。我咬緊牙關,不去看部落女人。我感覺特別無力。我想跟她說,我們現在應該繼續趕路,但我又明明知道她不會聽。我想指責她不該放埃利亞斯走——甚至還不告訴我真相,直到他走遠,但她也不會在乎。我想對她發脾氣,說她不該不給我們馬,不讓我和奇南去追埃利亞斯,但她只會翻個大白眼,告訴我埃利亞斯剛走時她說過的話:我的義務是帶你們到達考夫監獄。而你們像兔子一樣亂跑,只會妨礙我實現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