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詭域 第七節(第2/4頁)

他以孩子般的姿勢蜷縮起身體,進入了夢鄉。

他好像是回到了自己最初進入這個遊戲時踏上的土地,一望無垠的瀚州草原。他又變成了那個不成器的蠻族世子呂歸塵,手裏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刀,身前是那個被劈砍得亂七八糟的木樁。顯然,他的處境並沒有什麽變化,還是一個瘦弱無力的孩子,卻給自己定下不切實際的練刀計劃,以至於最後差點因為血厥而死掉。

還是不要重復那樣的痛苦和不幸了吧?黃小路想著,扔下刀,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軟軟的草地上。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名叫木犁,教授他刀法的蠻族老人走了過來。老頭仍舊是那副桀驁的神情,穿著肮臟的鎧甲,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憐的小綿羊。

“世子累了?”木犁問。

“累了,累壞了,”黃小路喃喃地說,“我不想再練刀了,再也不想了,練刀有什麽意義呢?”

木犁微微一笑:“世上的一切,原本就沒有意義,羊群追逐水草,惡狼追逐羊群,它們從來不會去思考這些行為當中究竟有什麽意義,但它們還是一代又一代地重復著那樣的生命歷程。意義,意義是什麽?只有厭倦生命的人,才會用‘思考生命的意義’這種蒼白的借口去逃避。那樣的人,還沒有拔出刀來,就已經輸了。”

“還沒有拔出刀來,就已經輸了?”黃小路呆呆地重復了一句,看著木犁高大的背影漸漸遠去。他想要張口叫住木犁,卻又發不出聲音,突然之間,他發現身邊的環境變了。

他已經不再是青陽世子呂歸塵了,而是變成了一個身材瘦長的成年羽人。羽人坐在一間破敗的東陸風格的房間裏,正看著眼前的桌子發呆。桌子上放著幾枚銀毫和一些銅錙,就連金銖都沒有,可見他現在正處於貧困中。

他想起來了,這個羽人叫雲湛,是南淮城的一個遊俠,大約相當於現實世界裏的私家偵探,也是他最初試玩過的一個角色。只是該遊俠明明武力和智力都不錯,不知怎麽的就始終處在一種沒錢的狀態中,以至於經常要靠坑蒙拐騙才能混飽肚子。

門被推開了,一個小個子男人鉆了進來。那是雲湛的朋友姬承,據說是大燮王朝開國國君姬野的後人,不過他不能和自己威武的祖先相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是一個靠展覽老祖宗的兵器換錢養家的窩囊廢,還很怕老婆。這個人和雲湛交情不錯,每到雲湛沒飯吃的時候,總喜歡到他家去蹭飯。

“我這個月的零花就剩這一個金銖了……都給你!”姬承嘟嘟囔囔地說,從懷裏小心地摸出一枚金銖放在桌上,“這下子我又沒錢去見凝翠樓的小銘啦!”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了。”黃小路淡淡地說,把金銖推回到桌邊。

姬承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居然不要錢?難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沒什麽興趣花錢了,”黃小路伸了個懶腰,“活著有什麽意思呢?不如歸去。”

姬承瞠目結舌,過了好半天,他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忽然提起身邊的一把椅子,向著黃小路劈頭蓋臉地砸過去。

黃小路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行兇,一愣神的工夫已經被砸倒在地。姬承扔下椅子,以一種極英勇的姿態撲了上去,把他壓在下面。

“你化妝化得很像,但要裝扮成雲湛,你還差得遠!”姬承惡狠狠地說。

黃小路哭笑不得:“你憑什麽說我是假扮的?他媽的,疼死我了!”

“我告訴你,雲湛可是教過我如何辨認人的身份的。”姬承很得意地說,“雲湛是什麽人?是那種被扔進毒蛇堆裏還能喝酒的人,是那種河面上還有一根救命稻草就決不肯沉下去的人!從他的嘴裏怎麽可能說出‘活著有什麽意思’這樣的屁話?你這樣的偽裝只是徒有其形,騙不到我的!”

“河面上還有一根救命稻草就決不肯沉下去?”黃小路又呆住了,甚至忘記了姬承還壓在他身上,正笨手笨腳地試圖捆住他。緊跟著,場景又發生變化,他來到了另一處地點。

醒過來的時候,他已記不清自己在這個長長的夢境裏到底扮演了多少個角色了,但那些話卻始終縈繞在耳畔,沒有消散。他站起身來,活動著被山風吹得近乎麻木的肢體,突然想到: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是的,他失去了在天驅中的地位,他成了一個叛徒和惡棍,他所愛的女子離開了他……但不管怎麽說,至少他還活著。他並沒有像龍焚天那樣失去神智,所以現實中的他也不會像李彬那樣發瘋。他還是一個精神健康,肉體也健康的大學生,雖然情緒上可能會很沮喪,但是……活著本身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