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頁)

“那你當初就不該離開你的國土,到凱司納去編織謎題。智者知道自己的名字。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你自己的名字,讓你就這樣在無知中死去,對我比較有利。”

“但是為什麽?”摩亙迷惑地問。她朝摩亙跨出一步,身旁那個年輕女孩突然變成一個大個子、紅頭發、臉上有道疤痕的商人,手上拿的不是火把,而是一把鋒利灰白的劍。摩亙往後退,背抵住墻,眼見那把劍舉起,動作緩慢得有如夢境。劍灼痛了他喉頭的皮膚,他為之一驚。

“為什麽?”劍鋒奪走摩亙話語中的聲音,“至少告訴我為什麽。”

“小心未解的謎題。”愛蕊爾轉頭不再看他,朝商人點點頭。

摩亙閉上眼睛說:“永遠不要低估另一個解謎人。”同時撥動豎琴最低的那根弦。

劍在半空中粉碎。摩亙聽見一聲叫喊,像微弱的鳥叫。接著,四周傳來嘈雜的巨響,懸掛在遠端墻上的古老盾牌紛紛發出空洞的金屬回響爆裂開來,碎片嘩啦啦落在地上。摩亙感覺自己也從高處落下,跟那些盾牌一樣跌落地面,落地聲被身上的毛皮掩蓋。金屬的鐺然嗡鳴之後傳來人聲,雜亂而模糊。

有人在拉他:“摩亙,起來。你站得起來嗎?”摩亙擡起頭,看見身上只穿著鬥篷、系著掛刀腰帶的羅克。羅克扶他站起。

荷魯在樓梯上向下盯著兩人,愛蕊爾則站在他身後。他驚異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聽起來像是在打仗似的。”

“對不起,”摩亙說,“我弄破了你的盾牌。”

“的確。看在阿洛依的分上,你是怎麽做到的?”

“就像這樣。”摩亙再度撥動那根弦,羅克腰帶上的刀、門口衛兵手裏的長矛,全都應聲折斷。荷魯倒抽一口氣,目瞪口呆。

“這是羿司的豎琴。”

“是的。”摩亙說,“我想到過它可能是。”他的視線移向站在荷魯身後、雙手掩口的愛蕊爾,“我以為——我夢見你剛剛在這裏。”

愛蕊爾嚇了一跳,微微搖頭:“沒有,我跟荷魯在一起。”

摩亙點頭:“那我是在做夢了。”

“你流血了。”羅克突然說,把摩亙移了個方向,迎著光細看,“你喉嚨上這道傷口是怎麽來的?”

摩亙伸手去摸,然後發起抖來,同時看見艾斯峻那張毫無血色的憔悴臉孔出現在愛蕊爾身後的上方。

他再度服藥入睡,夢見船只在黑暗海上的驚濤駭浪裏翻騰,甲板上空無一人,船帆撕裂成一條條碎片;夢見一個黑發美女撥動鑲星豎琴上最低的琴弦,企圖殺害他,他對她吼叫時,她哭了起來;夢見一場用無數夢境編織成的猜謎遊戲,永無休止,他始終沒看見對手的臉,對方不停問出一道道謎題,要求摩亙回答,自己卻不回答任何謎題。豕那·拿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脖子上還流淌著雨水,耐心等待猜謎遊戲結束,但猜謎始終沒完沒了。最後,出謎題的陌生人變成翠斯丹,要摩亙回家去。他發現自己置身赫德,在黃昏時分步行穿過潮濕的田野,聞著泥土氣息,才剛走到敞開的家門口,就醒了過來。

房內的墻壁上有藍、黑石頭組成的美麗圖案,此刻照進房裏的是午後陰灰的光線。有人坐在爐火旁,正傾身向前將一根掉出的柴薪放回去。摩亙認出那只細瘦的手和那頭披散的銀發。

他開口說:“岱思。”

岱思站起身來。他的臉頰凹陷,多了一道道疲累的淡淡皺紋,但問話的聲音如往常一樣平靜,毫無倦意:“你感覺怎麽樣?”

“還活著。”摩亙動了動,遲疑地說,“岱思,我有個問題。可能只是個夢,但我認為荷魯的妻子想殺我。”

岱思沉默不語。他身著上好質地的深色長袖長袍,模樣有點像凱司納學院的師傅,臉上留下多年辛苦研究的痕跡。他用手指搓揉雙眼一會兒,然後在床邊坐下。

“說給我聽。”

於是摩亙說給他聽。先前睡夢中不時聽到的雨又落了下來,輕輕撲打寬大的窗。說完後,他靜靜傾聽片刻雨聲,又說:“我想不出她究竟是誰。這王國的故事和謎題裏都沒有她……就像那三顆星一樣,到處都找不到。我沒有證據,不能指控她,要是我就這麽去指控她,她只會用那雙害羞的眼睛看著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說什麽。所以我想我該趕快離開這地方。”

“摩亙,我們在大廳裏發現你之後,你已經病懨懨地躺了兩天。就算你有力氣走出這房間,你又打算怎麽做?”

摩亙嘴角一撇:“我要回家。聰明人不會為了想看黃蜂巢裏有什麽東西嗡嗡叫,就去亂搖。赫德已經六個星期沒有國土統治者了,我也想跟埃裏亞和翠斯丹團聚。赫德有我生來必須繼承的名字和頭銜,這才是我該向至尊負責的,而不是我在赫德以外似乎具有的某個奇怪身份。”他頓了頓。雨勢變大了,敲打在窗玻璃上的力道隨之增強。他眼神飄向窗外的雨。“我是很好奇沒錯,”他承認,“但我還沒笨到想介入這場猜謎遊戲。這場遊戲可以讓至尊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