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懺悔

幾天後，海文萊特的教堂大廳，空蕩蕩一片。

“又一支叛賊消失了，根據我們查到的一些蹤跡來看，他們可能也進入魔獸山脈，加入了那支黑魘軍。”主教匆匆走進，停在走廊中間，小聲稟告著他剛剛搜集來的消息。

大廳裏只有格蘭特一個人。他坐在前排的座椅上，聞言，轉過頭。

“黑魘軍……你們找到了確切的駐紮位置嗎？”

“找到了。”主教連忙走過去，俯下身，將一張紙條小心遞到格蘭特手中，同時道，“據知情人回報，他們已經在山裏集結了好幾萬人的大軍。教皇陛下，我們最好謹慎行事。”

“該怎麽做，我用不著你提醒。”

格蘭特收下紙條，面無表情地扔了這句話回去，聽得主教臉色一僵。

他連忙低下頭，後退幾步，閉緊了嘴巴等在一旁，不敢再說什麽。

格蘭特則是看過紙條上的內容後，沉思片刻，忽然開口，語氣一變，有些突兀地問道：“現在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說我的壞話？”

主教愣了片刻，連忙拼命搖起了頭。

“教、教皇陛下，您多慮了！”

格蘭特聞言，聽不出喜怒地哼了一聲，整個人深陷在華麗的金色教袍中，眯起眼睛。不知為何，他的樣子看在主教眼中，卻好像沒了平日的銳氣，反而顯得有些疲憊。

怎麽……

主教心裏升起些許疑惑。

“我殺了很多人。”格蘭特卻望著自己攤開的掌心，又這麽說道。

“那些都是該殺之人。”

格蘭特接著道：“我做出了很多錯誤的決定。”

“這一切都是神對我們的考驗。”

“我……還犯下了很多罪行，即便是神，也不可能會原諒我。”

“虔誠的禱告可以清洗我們身上的一切罪孽。”不知怎麽，主教莫名地有點心慌，連忙勸道，“教皇陛下，讓我們一同懺悔，神永遠會寬恕他最虔誠的奴仆。”

格蘭特沉默片刻，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主教見狀，也馬上跟著他閉眼睛，口中念起懺悔詞，異常熟練地請求著神靈寬恕他們的罪過。

低啞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中幽幽回蕩。

半分鐘後。

“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格蘭特睜開眼睛，站起身，神情恢復往日的冷硬，從大門徑直走了出去。

作為眼下最受信任的心腹，主教知道這話裏的意思。因此，他望著格蘭特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過，他也沒說什麽，而是沿著後門走出去，穿過長長的走廊，先從廚房裏拿了點吃的，然後來到了大教堂中幾乎是最偏僻的一個地下室中。

拿著鑰匙，打開大門，陰暗的房間裏可以隱隱看到牢房般的鐵柵欄。

“吃飯吧。”就像每天飯點的例行公事一樣，主教有些嫌棄地走過去，把食物在鐵欄邊放下，用冷冰冰的語氣開口。

牢房裏的陰影中露出一只白皙胳膊，它顫抖著抓住了那幾塊面包，然後緩緩縮了回去。

主教望著那個藏在陰影裏的人，在嫌惡的同時又嘆了口氣。

“算你倒黴吧，那種情況下，居然敢當眾頂撞教皇陛下，沒有跟著一起死已經是你運氣夠好。”他像是在朝著那個人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現在教會裏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而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死了好。”

伴隨著地下室大門的一點點移動，多了幾絲光線透進來，穿透鐵欄，落在那個人臉上，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

實際上，作為一個囚犯，他的樣子看上去幹凈得有些過分。淺藍色的瞳孔在陽光下猛地收縮，他身子隨之抖了抖，然後，整個人又縮到更裏面的陰暗裏。

主教對這張臉印象不淺——好像……叫科爾溫什麽的？新被調到王都來的神父，結果，就在海報事件爆發過後的問責會上，暴怒的教皇陛下連殺幾位主教，所有人被嚇得噤若寒蟬，這個年輕人卻試圖勸阻教皇，結果被聖光當場蒸發。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只有主教知道，他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你們殺了我吧。”

忽然，一個充斥著痛苦的沙啞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敢在那種時候出頭，你難道沒聽說過教皇陛下的小癖好？枉我一開始那麽看好你。”主教頓時搖起了頭，說，“我怎麽可能殺你？陛下還要用。況且……你就算能死，這具沾滿罪孽的汙穢軀體也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獄去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轉過身，像是怕在這裏待久了染上什麽臟東西，快步離開了地下室。大門牢牢關上，發出轟然的響聲，陽光再一次被封死在這間小小的地下室。

主教站在門外，閉著眼睛又開始了懺悔。

半分鐘後，懺悔結束，主教整個人便精神一振，邁著大步，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