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戰神(第7/9頁)

從水動訣的襲擊開始,他就是三人裏身形最穩的一個,無論水面波動多麽厲害,都能俯仰從容,輕松自如。這仿佛是天賦本能,他於無所用心中便洞察波浪的去向,隨機調整自己的節奏。

扛上了葉宅,霍東野沖向秦準。水流滯身,有千斤之重,其中有難以言說的微妙威嚴,仿佛在警告他回頭是岸,但霍東野渾然若不覺,他跋涉數步,每一步都要用踏穿十寸實心鋼塊那麽強烈的力道,極為艱苦,可他勢不可擋。

他離秦準越來越近,後者在水的包圍中起起落落,勢如瘋虎般掙命,不懈地摔摔打打,攪起一陣又一陣天風海雨狂飆巨浪。從外面看去他四肢緊緊貼住身體,根本不能動彈,如同木乃伊般僵直,攝取氧氣的途徑早就從人類普通的五官模式切換為毛孔模式。要想多僵持一陣,他還能啟用修行者特有的龜息模式,但龜息模式不支持戰鬥,那是放棄抵抗苟且求生的標志,相當於脫下白內褲揮舞著大喊“小的知錯了,小的投降”——不管與誰戰鬥,這對秦準來說都是奇恥大辱。

但白棄何許人也?傳說中他數百年未嘗一敗,再過數百年料想情形亦如是,能打敗他,也許只有命運或時間——傳說中這些行事沒個準的東西。

因此秦準很快陷入極大的險境,他的能量流失極快,得不到氧氣補給令他根本無從恢復,無底洞般的劇烈損耗會帶來致命經脈損傷,不可逆轉。

唯一的出路是放棄。

葉宅嚇得臉都白了,在霍東野背上拼命地喊:“別打了,別打了,投降啦,我們投降啦!”

沒人理他,水波如海嘯,這小小的居室裏,竟然又刮起風來,風從廚房來,大概起於煤氣灶之末,霎時間席卷過小走廊洗手間,飆進起居室,繞室一周,最後將秦準卷起來,往地上一拍,跟拍蒜頭一樣。葉宅慘叫連連,好像被拍散五臟六腑的人是自己,這家夥總是成事不足,造氣氛有余。

霍東野半點都沒被他影響,風水交融,他一步都不能再前進,而那一拍之威,又將秦準推離更遠,在水勢中載沉載浮。

於是他站定,緊了緊背上的葉宅,挽起袖子,彎腰,手指接觸到正狂暴起伏如蛇背的地板,仿佛在感受那裏的溫度或硬度。

而後,匯集全身的精血,全部生命的掙紮與咆哮,全部的活力,一拳擊出。

無堅不摧的拳。

連鬥神的水動結界都不能阻擋。

沒有人知道他擁有這麽大的力量。

地板塌陷,隨即破裂,出現一個邊緣四分五裂的幽黑大洞,水勢無間至威,但水最怕傾瀉。

令地板化身為海嘯平面的法力訝然從那洞口一瀉而下,消失在無名的罅隙裏,唯一還在肆虐的是控制著秦準的那股力量。但無巧不巧,在霍東野要去救他之時,忽然十道藍色弧形光束如千年眼鏡王蛇一般從秦準手指上湧出,那是舍生忘死的爆發,砰然突破水窒訣的包裹,悍然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將四面圍墻打出十個彈孔。

世界霎時間平靜,霍東野和秦準一站一躺,跟死了似的悄無聲息,葉宅則有點傻了,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一時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然後他們注意到從陽台看出去,陰影巨人已經無影無蹤,米鼠師站在一個儲物箱上,拿著本日本漫畫雜志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動靜一探頭,說:“耶,居然打贏了?打贏了就趕緊走吧。”

這時大門上“篤篤篤”三聲,有人敲門。

三人齊齊轉身,屏住了呼吸,然後,門開。

起初那裏似乎是黑暗的,但很快就有了光,溫暖的光剪出一道人影,從模糊到清晰之間的變化如同溪水流過青苔,只有一刹那的一點點,動靜如神跡。那人影不曾傳達任何肉眼可見的訊息,卻有著令空氣分子都要逃亡的壓迫力。

秦準和葉宅各往後退了一步,很有默契,留下霍東野呆頭呆腦站在當場,且很有基本禮節地順口問:“誰呀?”

“白棄。”

來的人不緊不慢地應答,跨進玄關,將門輕輕掩上,那道光於是流逝在漸漸縮小的縫隙裏。

剪影化身為實實在在的人形出現在他們面前,灰藍色調的簡單衣飾,英俊而親切的臉,神態沉寂,像午夜的青山。他眼神並不算銳利,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但當他看著誰的時候,那個人常常就會下意識地告訴自己:“耶,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閃了吧!”

這當然是紫狐才有的威勢,他征戰四方,不知敗字如何書寫,也不曾濫殺無辜或爭無謂的勝負。前者偶爾匹夫之勇也能成全,後者卻需要精純至專的洞察力、判斷力以及自控能力。

他現在就站在霍東野面前,仔細地打量他,隨後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子侄輩,很和氣地問:“你剛剛發出了藍色祭祀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