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中宵露殘雪傾城(第4/26頁)

沅蘿悲悵地笑笑,放走了驢子,拋下了所有的物件,包括魘暝送她的首飾發簪,也包括那個魘暝模樣的小木人,一個人出了赤夢關,踏入

那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廢土……

還是滿天雪花一樣的暗紅浮塵,飄搖在幹枯暗紅的野草之上,無盡荒涼,就如她此刻的心境。

衰草叢中窸窸窣窣,響過不停,沅蘿知道那是什麽。那次隨魘璃行獵,她已經見過不少,雖然跟狗差不多大,卻異常兇猛,連骨頭都能吃得一幹二凈的紅色多即。

低低的咆哮聲此起彼伏,沅蘿閉上雙眼,張開雙臂,準備擁抱死亡……

但是沅蘿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多即的利齒,反而在一陣低低的哀鳴中聽到了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就這麽去死,劃算嗎?” 沅蘿睜開眼,看到了一個身披白裘,腰懸紅色彎刀的美艷少婦,碧泠泠的雙眼微微上挑,整個人就和她的聲音一樣冷。她的右手正扣著一只多即的喉嚨,多即還未死,卻連掙紮之力都沒有。十余頭多即立刻作鳥獸散。

“我已經沒有路可走了……”沅蘿轉身準備離開,不速之客已經無法吸引她的注意。

那少婦哢嚓一聲,單手扭斷了多即的脖子,將還未斷氣卻無力動彈的野獸拋到沅蘿腳邊:“知不知道為什麽你會無路可走?因為你弱,因為你既沒有力量,也沒有權力。”

沅蘿沒有說話,耳邊聽得對方繼續說道,“堂堂藤州帝女,現今天道唯一一個入木靈殿接受過傳承的木靈近侍,你的靈力全用來錦上添花,美輪美奐,卻始終不曾體驗過真正的木靈力量,只會托庇於他人。你明明有族人擁戴,與夢川的皇裔走得這麽近,卻不懂得把握機會。甚至你被人所欺,不思報復,反而尋死,實在糊塗之至。” 沅蘿緊咬嘴唇,心頭雜念叢生,那少婦的聲音繼續在左右著她的思路:“你不想看看你自己的真實力量嗎?你不想受人敬畏,不再有人膽敢隨意欺辱於你嗎?你不想位高權重,不再淪落於這等境地嗎?血食可以幫你,咬開它的血管,試試血的滋味……”

沅蘿痛苦地捂住耳朵,但是那個聲音卻還是在往耳朵裏鉆:“咬它啊!鮮血可以讓你強大,強大可以讓你不再畏懼。那些欺你的、負你的人,不過只是你的盤中餐……你可以以他們的血為食,吸他們的靈氣為滋養,更可以借他們的權勢,作為自己的墊腳石……”

“不要再說了!放過我吧!”沅蘿尖叫著試圖逃開,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地面蜿蜒出無數細草,絆住了她的腳步,使她摔倒在地,接著無數的草在她身邊糾纏,縛住手腳,而那頭多即被拖到了她身邊,然後無數草葉紛飛,就像薄而鋒利的刀片在多即身上剜割,鮮血飛濺!

腥臭的血液噴了沅蘿一頭一臉,也濺進了她的喉嚨,滾燙的溫度帶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悸動,心幾乎要從腔子裏蹦出來!

“啊!”沅蘿尖聲嘶吼著,一頭散發逆風而起,暴長數丈,化為一大叢藤蔓,將那只半死不活的多即緊緊縛住,隨後“呲呲”數聲,血雨婆娑,偌大一只多即變成了無數碎肉皮毛……

沅蘿長發很快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發絲、肌膚上沾染的鮮血在以肉眼能分辨的速度消散,原本慘白的面容浮現出幾分血色。她從沒試過身體這麽輕松有力,就好像一蹬腿就能飛上天一樣。

那少婦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感覺到了嗎?是不是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好的感覺?慢慢地,你會有更好的體驗。”沅蘿不可置信地看著衣衫上的血汙,驚懼與作嘔在胸中翻騰,可是什麽也吐不出來。

雖然她懂得不多,但這絕對不是藤州皇室的木靈之力!

木靈之力是繁衍生機,發芽、開花、結果……是向生之力,不是這樣恐怖殘忍的死亡之力。她所看到的,就好像當年在藤州廢都所見的那

個半人半藤的怪物一樣!

沅蘿抱著頭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她本以為被背叛,被欺淩,已經是最壞的事;縱然孑然一身,無路可走,也有一個“死”字可得解脫,然而現在她連自己究竟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聲音還在耳邊蠱惑:“木已成舟,何必掙紮……回去啊,討還他們欠你的,去爭奪你想要的……”

沅蘿睜開眼,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夜色降臨,赤鄴的冷風又一次卷起滿天的紅塵,那只被撕成碎片的多即就連最後剩下的殘骸都被雪一樣的蓬松的紅色塵埃覆蓋。

它本來是要吃她的,結果反被她吸盡鮮血,撕作齏粉……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生命的消逝真的只是彈指之間的事……

遠處傳來如同滾雷一樣連續的馬蹄聲,嘈雜的人聲馬嘶,有很多人正在這死地促馬飛奔,無數的燈籠火把就像是無數只眼睛,層層疊疊地揚聲呼喊,叫的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