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欺詐者的疑惑

艾麗卡·洛卡看著那封用密語寫成的便條,沉默不語。

她的臉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心中卻猶如翻墻倒海一般。

那張便條上沒多少字,就只記載了一件事:塔拉汗城附近出現疑似惡魔祭祀的線索,可能是舊洛卡家族遺孤所為。

她將便條的內容轉寫成通用語,交給公會的負責人員。

現在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劍和涼鞋”酒吧的酒保,又矮又瘦,十分吝嗇小氣,但眼力很厲害,尤其善於對於古董估價。

而她暗地裏的身份,則是本地盜賊公會的情報員——負責轉譯密語情報,以及收發傳信用的鴿子。

現在在她面前喝酒的那個胖子,就是負責跟她接頭,接收和核對情報的人。

像她這樣的情報員,盜賊公會一共有三個,如果遇到大事的話,三個人都會收到消息,三分消息對照,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出錯和遺漏。

現在這個消息,就是那種需要三人對照的。

胖子接過兩張便條,小心地收好,付了酒錢,然後轉身走了。

於是艾麗卡又像平時一樣,坐在櫃台後面發呆。

現在這個時候,酒館裏面還沒什麽客人,清閑得很。

當然,那是這位酒保的事情。

艾麗卡當然不可能真的是酒保,她只是利用“欺詐者的假面”變化成了這酒保的模樣,取代了這人的身份而已。至於真正的酒保本人,早已化作一攤血水,被沖進了下水道。

和惡魔簽訂契約之後,她不僅獲得了青春和活力,也獲得了獻上祭品取悅惡魔的能力,雖然想要讓惡魔喜悅絕非易事,但獻祭實在是處理某些大型不可燃垃圾的很好方法。比方說一個健康的活人,想要抓住他容易,但想要從他腦子裏面把自己需要的知識挖出來,就很不容易;想要把他變成屍體容易,但想要把屍體無聲無息地處理幹凈,就很不容易。

可是利用向惡魔獻祭的方法,這些都不是問題。

在她臨時畫的魔法陣裏面,真正的酒保掙紮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並不是她想要如此浪費時間,實在是不把祭品處理得像模像樣,惡魔是不會高興的。

首先,毫無用處的外皮是要去除的,這就是個很繁瑣的工作。即便有魔法的幫助,做起來也有些礙事。而隨後的取出內臟,同樣也並不容易——因為她必須保證祭品始終活著,而且還保持著清醒,尤其必須保持著痛覺。

這真的不容易,過去她在逃亡中落入女巫之手,成為試藥工具的時候,就經常痛著痛著昏死過去,無法給出精確的藥效評估。

相比之下,當時另外一件施藥工具,一個強壯的野蠻人,就比她好用得多。那個壯碩如熊的大個子每次都能堅持到最後,給女巫以最精確的藥效反饋。

那家夥真的很強壯……

艾麗卡將毫無意義的回憶扔到一邊,暗暗感嘆自己終究還是老了。

她的身體雖然已經恢復年青,但心境上的衰老卻是無法可想的。最近這兩年,她經常回憶往事,少年時代歡樂的時光,後來那段淒慘歲月裏面偶爾的歡愉……這些回憶讓她痛苦不堪,卻也讓她越發的堅強。

她必定能夠完成自己的復仇,沒有誰能夠阻得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泄露了我的行蹤,但我現在可不在塔拉汗城附近。伯爵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把手伸到他的領地之外!)

國王對於領主的控制手段是很厲害的,伯爵周圍的幾個大領主,跟他的關系都不算好。伯爵或許在這些領地裏面安插著少許間諜,但絕對不可能有足夠的人手,能夠圍殺艾麗卡。

何況……就算有足夠的人手,難道就能夠圍殺得了她?

她擁有“欺詐者的假面”,能夠自由變化容貌,人越多,她反而越安全。

就像現在,她住在一座有差不多三萬人口的城市裏面,這是穆勒子爵的領地首府,子爵年紀不大,去年剛剛從父親那裏接過了印璽和權杖。他的父親和塔拉汗伯爵鬥了一輩子,雖然經常吃虧,卻終究沒吃過大虧,算是個有本事的人。

作為忠於國王的貴族,穆勒子爵和塔拉汗伯爵之間有著先天的敵對關系,住在他的城市裏面,艾麗卡很安心。

然而,現在艾麗卡卻沒辦法安下心來。

回到住所之後,她思考了許久,始終無法平抑心中的疑惑。

自己明明在這裏,塔拉汗城附近發現的“舊洛卡家族遺孤”究竟是誰?

就算人可以認錯,向惡魔獻祭這一點,總不該認錯才對。

難道說,當初家族裏面還有別的人逃走了,並且像她一樣與某個惡魔簽訂契約,恰恰也正好在這段時間來到了塔拉汗城附近,想要報復?

“這不可能!”艾麗卡笑了,她對自己說,“天底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這麽巧合的事情,只可能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