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頁)

我一口氣差點兒嗆著自己,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真是抱歉。”這話聽起來像個問句。

“為你沒成功而道歉吧,”他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伊萬傑琳是個混蛋。”

“家風如此?”我的嘴巴總是比腦子快。等我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就只有吸氣的份兒了。

他沒有為我的口不擇言而動手揍我——雖然他有這權力,那張一本正經的警衛臉上反而閃過一絲笑意。“你會得出結論的,”他說,黑色的眼睛十分柔和,“我叫盧卡斯·薩默斯。跟我來。”

不用問,我只能照他說的做。

他帶我離開那只“籠子”,爬上一座旋梯,來到十二個警衛面前。他們一言不發,按照排練好的隊形圍著我往前走。盧卡斯在我旁邊,和那些人步調一致地齊步走。他們的手裏都拿著槍,好像要隨時投入戰鬥似的。那陣勢似乎在說,他們不是要防備我,而是要保護其他人。

我們來到上層,這裏更漂亮,玻璃幕墻是奇異的黑色。上色了,我在心裏念叨著,想起了吉薩講過的映輝廳的事。這些剛鉆琉玻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暗,以擋住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顯然,我就屬於這一類。

突然,我發現這些玻璃改變顏色並非是由什麽機器操控,而是由一個紅頭發的女警衛控制。我們一路經過,她一路在幕墻前面揮手,手到之處就如同鎖住了陽光,讓那些玻璃的表面蒙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那是蔭翳人,能使光線彎曲。”盧卡斯注意到我的驚訝,低聲解釋道。

這裏也有攝像機。我的皮膚下面又開始難受了,好像它們帶電的“目光”侵入了骨髓似的。一般來說,承受著這麽多的電流,我的腦袋應該感覺到痛,但是疼痛遲遲沒有出現。那個光網屏障裏一定有什麽東西讓我起了變化,或者,也許是它釋放出了什麽,釋放出了我身體中隱藏已久的某種東西。我是……什麽?疑問回蕩在腦海,令我越發驚恐。

我們穿過重重疊疊的門,電流的感覺終於消失了。監視總算告一段落。這座殿堂有十個我家屋子那麽大,還包括那些柱子。我往正對面看去,迎上了國王暴躁惱怒的目光。他所端坐的剛鉆琉玻寶座雕琢如地獄烈火,背後一扇盛滿明朗天色的窗子倏地暗淡下來,漆黑一片——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陽光。

盧卡斯和警衛們把我送到前面,卻沒有停留。他只回頭看了我一眼,就帶著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國王就在我面前坐著,他左邊站著王後,右邊站著王子。我故意不去看卡爾,但我知道他一定正呆望著我。我把目光集中到我的新靴子上面,盯著腳指頭,這樣我才不至於嚇得轉身就跑。

“跪下。”王後喃喃說道,她的聲音就像天鵝絨似的柔軟。

我應該跪下,但我的驕傲自尊不許我那麽做。即使是在這兒,在銀血族、在國王面前,我也不會屈膝。“不跪。”我說,鼓足勇氣擡起頭。

“被關起來的滋味怎麽樣,姑娘?”提比利亞國王說道,他的聲音充溢著整個廳堂,語調裏的威脅恫嚇就像白天時一樣毫無遮掩。但我還是直直站著。他昂首睥睨著我,好像我是個未解之謎。

“你要在我身上打什麽主意?”我試圖抗爭。

王後俯身對國王說:“我告訴過您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紅血族——”國王卻像轟蒼蠅似的一揮手。她抿了抿嘴唇,重新站好,兩只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活該。

“我要你做的乃是天方夜譚……”提比利亞國王咬牙切齒地說。他目光灼灼,像要把我活活燒死。

我想起了王後之前說的話:“是啊,你殺不了我,對此我絲毫不感到遺憾。”

國王冷笑道:“他們可沒說你腦子還挺快。”

一陣輕松襲來,就像清風穿過樹林。死神沒在這兒等我。暫時沒有。

國王扔下一沓紙,上面寫滿了字,最上面的一張上有我的個人信息,包括姓名、出生日期、父母,還有一滴棕色的斑點,那是我的血。我的照片也在上面,和身份證件上是同一張。我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因為排隊等候拍照而備顯無聊的眼睛,真想跳進照片裏,變回那個只為兵役和餓肚子發愁的女孩。

“梅兒·莫莉·巴羅,新紀302年11月17日出生,父母是丹尼爾·巴羅和露絲·巴羅。”國王復述著我的過往,將我的歷史其事直陳,“你沒有正業,下次生日時須應征入伍。你不怎麽上學,成績墊底,幹過的違法之事在絕大多數城市足以鋃鐺入獄。盜竊、走私、拒捕等,不一而足。和你物以類聚的都是些貧窮、粗魯、敗壞、無知、空洞、尖刻、頑劣的人,是你的村鎮和我的王國裏的害群之馬。”

他的話過於直白生硬,讓我頗為震驚,以至於費了會兒工夫才聽進去。但聽懂他在說什麽之後,我沒有反駁。他字字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