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7頁)

“奇隆?”琪薩問道,不過她隨後也看見了我,問題便不用回答了。“噢。”

“反正也該去打獵了。”艾達朝著奇隆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雖然她的皮膚有著溫暖的顏色,但因為冷,她的指尖凍得微微發藍。不過奇隆躲開了,她只碰到了寒冷的空氣。

我沒去阻攔他,還往後退了退,給了奇隆他迫切需要的空間。他拉起新外套的帽兜,遮住了自己的臉,徑直向林邊走去。那外套是用棕色的好皮子做的,帶有羊毛襯裏,能讓他暖暖和和的,也能在森林裏順利藏身——我上周從哈文港偷來的。我原本沒想到奇隆會接受我的禮物,可即便是他也懂得保暖有多重要。

我這個下午的出現不僅讓奇隆一個人惱怒別扭。琪薩在一旁看著我,幾乎臉紅了。“他想學。”她說,帶有道歉的意味,隨後就從我身邊跑開,回到相對溫暖舒適的山洞裏去了。

艾達看著她離開,金色的眼睛亮亮的,卻含著一絲悲傷。她拍了拍身邊的圓木,示意我坐下,然後用自己的一條毯子蓋在我的膝上,幫我圍緊。“是這麽回事,小姐。”她曾經是哈伯灣的一個女仆,盡管重獲自由,舊日習慣卻還在。我已經跟她說過很多次不要叫我“小姐”,可她就是改不了。“我想他們需要一些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挺好的。還沒有哪個老師能教得了奇隆呢。我一定得好好感謝她。”如果她不會再跑開的話。“我們都需要轉移注意力,艾達。”

她嘆了口氣,表示贊同。她的嘴唇顏色深且豐滿,緊緊抿著,擠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苦笑。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先瞥向山洞——在那裏,我的一半心之所屬還未醒來,隨後又瞥向森林——另一半心之憂思正在那裏遊蕩。“克朗斯和他在一起呢,法拉赫待會兒也會去的。再說也沒有熊。”她說著望向漆黑的地平線。白天,如果霧氣散去,我們便能看到遠處的群山。“這個季節它們很消停,整個冬天都在冬眠。”

熊。在幹闌鎮,我們連鹿都很少見到,更不用說這些深山老林裏的野獸了。貯木場、伐木隊、繁忙的河運……比浣熊大的動物很難在那兒生存。但巨林區似乎到處都是野物。長著大角的鹿,好奇的狐狸,有時還會有狼嚎聲回蕩在整個山谷裏。我連一只笨拙的熊都還沒見過呢,不過一個星期之前,奇隆和其他獵人發現了一只。法拉赫的消聲異能,奇隆判斷下風口的本事,只有這二者能讓他們躲過熊的利爪。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關於熊的事?”我只是想填補談話的空隙。艾達對此心知肚明,但是願意說點兒什麽哄我開心。

“領主羅翰波茨喜歡打獵,”她聳聳肩說,“他在郊外有個大莊園,他的兒子們就弄來好多珍禽異獸關在那兒,讓他打著玩兒。尤其是熊,它們可真是漂亮的家夥,黑黝黝的皮毛,很精明的眼睛。如果只是獨自待著或是和飼養員在一起,它們其實挺平和的。領主的女兒,小羅爾,想要一只熊崽子,可是那些熊沒等到下崽就都被打死了。”

我想起了羅爾·羅翰波茨。她是個鐵腕人,雖然瘦小得像老鼠一樣,卻能徒手捏碎巨石。她曾參加過選妃大典,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是個女仆,和艾達一樣。

“其實我覺得領主做的那些根本不能算是打獵。”艾達繼續說道,悲傷讓她的聲音顯得沙啞,“他把動物關在一個深坑裏,然後和它們廝殺,掐斷它們的脖子。他的兒子們也這麽做,是在訓練吧。”

熊,聽起來是殘忍可怕的野獸,艾達講述的方式卻讓我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她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表明,她曾親眼見過那個深坑,記得關於它的每一個細節。“真是可怕。”

“你殺了他的一個兒子,你知道。他叫萊克,那時執行死刑的人裏有一個就是他。”

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從未問起過自己在屍骨碗殺死的那些人,也沒人對我提起過。萊克·羅翰波茨,在屍骨碗的沙地上觸電致死,只余下一具焦黑的屍身。

“抱歉,小姐。我無意讓你煩心。”她又戴上那副波瀾不驚的面具,現出長期為人奴仆的完美做派。艾達身懷異能,我只能想象那種日子對她來說有多糟:目睹一切卻不能傾訴,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也不能表露出真實的自我。但是思考這些本身就更糟。她不像我,她不能躲在不成熟的思緒後面。她太清楚了,那會讓自己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她必須不停奔跑,這一點我們是一樣的。

“我只為你那樣稱呼我而煩心。我是說,‘小姐’。”

“恐怕是積習難改。”艾達動了動,把手伸進毯子裏掏著什麽。我聽見幾聲紙頁的脆響,還以為會是刊載著梅溫加冕巡遊公告的報紙。結果,她給了我一份十分正式的文件,只是有一側的邊緣燒焦了,上面有代表諾爾塔軍隊的紅色利劍標志。“是謝德從科爾沃姆的警衛那兒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