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9頁)

比警衛更惡劣的是那些旗號,它們在輕柔的海風中擺動,在圍墻上、炮塔上和雕著魚尾形狀的梁柱上招搖。那上面不止用銀血族的語言寫著“安全處”,還有烈焰王冠——黑色、白色、紅色,尖角如熊熊火焰般卷曲虬結。它們代表著諾爾塔,代表著整個王國,代表著梅溫——代表著我們想要打破毀滅的一切。而在這些旗號之間,在那些鍍著金的專屬地帶,梅溫赫然可見——至少,是他的形象。他定定地凝視前方,頭上戴著父親的王冠,眼中承繼著母親的神色,看起來是個年輕但強大的男孩,是位擢升至最終勝利的王子。“國王萬歲”,每張畫像上那瘦削蒼白的臉孔下,都如是呐喊。

可就算是戒備森嚴,就算是梅溫目光如狼,我也忍不住想放聲大笑。安全處裏脈沖湧動,那電流是我的武器。它比任何磁控者、任何萬生人、任何槍炮都強大。它無所不在,它屬於我。要是我能恰如其分地使用它,要是我們不必東躲西藏……

要是。我鄙視這個愚蠢的詞。

這個詞飄在半空,只消伸伸手就能夠到。要是我們進不去呢?要是我們找不到艾達或是沃裏弗呢?要是謝德沒有趕來會合呢?最後的這個假設更深重地煎熬著我。盡管我目力敏銳,也不停地在擁擠的街巷中搜索,卻一直都沒有看到哥哥的身影。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應該很好辨認,可是謝德始終沒有出現在視野之中。

痛苦侵蝕著我的感官,我費盡心力培養起來的控制力正在漸漸削弱。我不得不緊閉嘴唇,否則就會大聲疾呼:我哥哥在哪兒?

“那我們就等著?”法萊問道,她的聲音裏自有她的擔憂。她前前後後地看著,找著,找我的哥哥。“我看,即使你倆聯手,沒有謝德,也進不去。”

卡爾自嘲地一笑,忙著觀察安全處的防護情況,看都沒看法萊一眼:“倒也能進去,就是得讓整個安全處飛灰煙滅了。未必不是巧招妙計呢。”

“不,絕對不行。”我喃喃自語,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不管我多努力地盯著自己的腳或卡爾的手,對謝德的擔心就是停不下來。直到這一刻,我也從未真的懷疑過他會爽約。他是傳動者,是身手最快的,幾個碼頭上的暴徒根本不能把他怎麽樣。在雜市的時候,在我離開他——拋棄他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就在幾天前,他還為我擋了一顆子彈,我卻把他丟給了海盜幫,猶如把羊丟給狼。

回想在納爾希時,我曾對謝德說,不相信他的話。我想他也不該相信我的話。

我的手指絞著披肩,按著脖子上的肌肉,想緩解疼痛,可是無濟於事。此時此刻,我們就在名副其實的行刑隊前面晃悠,像笨母雞盯著屠夫的刀那般傻等。當我為謝德感到恐慌時,我也害怕自己小命不久。我不能被他們抓住。不會的。

“後門。”我說。這不是在提問。每座房子都有門,但也會有窗戶、屋頂上的洞、沒插好的鎖——反正總會有能進去的辦法。

卡爾皺著眉毛,有一瞬的不解:戰士從來不會屈尊像賊一樣行事的。“有謝德在會更好些,”他反對道,“都不會有人知道他進去了。我們只要多等幾分鐘——”

“我們浪費的每分每秒都意味著將新血置於更危險的境地。再說,謝德也不會找不到我們。”我轉身離開通港公路,走上旁邊的一條街,卡爾雖然還是在爭論,但也跟了過來。“他只要往有煙的地方走就行了。”

“煙?”卡爾的臉煞白。

“一次可控的火警,”計劃在我的腦海裏飛速成形,詞句都有點兒跟不上趟了。“克制的,謀劃好的。一截著火的圍墻足夠拖住他們了,也足夠我們找到那些名字。幾個嘰嘰咕咕的水泉人不會對你構成太大威脅的,要是真有威脅嘛——”我虛握拳頭,讓細小的電火花在手掌上躍動。“那就是我人盡其才的時候了。法萊,你應該熟悉档案系統吧?”

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臉上洋溢著一種怪怪的驕傲。“就這麽決定了。”法萊小聲嘀咕道,“如果你倆不打算發揮作用,我才不想拖著你們礙手礙腳呢。”

卡爾的目光沉了下去,恐懼的神色讓我想起了他已經死去的父親。“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對吧?”他警告著,好像我是小孩子似的,“梅溫會知道這是誰幹的,他會知道我們在哪裏,知道我們在做什麽。”

我轉身看著卡爾,有點兒生氣,因為我非得解釋不可,因為他不信任我做的任何決定。“我們帶走尼克斯已經超過十二小時了,就算還沒人察覺,也遲早都會被發現。然後,層層上報。你覺得梅溫不會盯著朱利安名單上的所有名字?”我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兒意識到這些。“只要他得知尼克斯失蹤了,他就會知道我們在幹什麽。我們在這兒做什麽都無所謂了。今日之後,真正的大搜捕就開始了。全城通緝,見之即殺。那我們為什麽不幹這一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