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5頁)

“你們要想活命的話,就聽好了,”疤臉首領繼續說道,人群不安地挪動著,“到村子裏還有一兩英裏的路程,得沿著高處的巖石往上爬。”他們擡頭觀望,山坡上空蕩蕩的。“大家得聚集在一起。拿好發給你們的武器,但除非真正面臨生命危險,不要輕易使用。我們人太多了,很多都沒受過訓練,必須避免在驚恐中互相射殺。仙人掌族和血痂族警衛會守在我們兩側,他們懂得如何使用隨身攜帶的武器,所以盡量不要開火。

“蚊族動作很快,”她說,“她們饑餓而危險。我希望你們還記得任務指示會上講的內容,你們知道面對的是什麽。蚊族的男性住在村子裏,我們必須找到他們。稍遠處有沼澤和水流,也就是蚊族女性的住所。她們要是聽到或者嗅到我們,就會被吸引過來。因此動作要快。都準備好了嗎?”

她揮臂示意,於是仙人掌族警衛將眾人圍了起來。牲畜棚仍通過鎖鏈連著“三叉戟號”,就像一支拋下的錨。他們打開畜棚,豬和羊都套有項圈,繩索繃得緊緊的。貝莉絲見狀,揚起了眉毛。身強力壯的仙人掌族將牲畜牢牢地牽住。

“出發。”

從機械海灘到山坡上的村鎮,那段路簡直就像是噩夢。往後的幾天乃至幾個星期中,當貝莉絲回想起這一過程,她發現無法將所有事件連貫地串接起來。她的記憶中缺少時間概念,只有夢境般的片段。

她記得天氣很熱,滯塞的空氣堵在毛孔、眼睛和鼻子周圍;腐爛的氣息和樹液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成群結隊的昆蟲不斷騷擾。貝莉絲領到一把燧石火槍,她(記得)把它提得離身體遠遠的,仿佛它會發從惡臭一般。

行進過程中,她跟其他乘客擠在一起——唯一一名豪剌人背上的尖刺時而豎起,時而松弛,顯得非常緊張,蟲首人則不安地擺動著頭足——外圍都是仙人掌族和血痂族,他們把牲口拖在身後。特殊的生理特性使得他們免於危險。仙人掌族沒有血,而血痂族敏感的血液能夠起到保護作用。他們帶著槍和飛輪弓。烏瑟·鐸爾是唯一的人類警衛。他雙手各執一件武器,貝莉絲發誓,每次望向他時,他手中的武器都不一樣:有時是兩把匕首,有時是一把槍和一把匕首,有叫是兩把槍。

她的視線越過覆滿藤蕞的巖石,望向內陸的開闊區域,那裏到處是枝繁葉茂的山坡,而水池像鼻涕一樣凝滯。她聽見有聲音。最初只是樹葉間一陣陣響動,沒什麽特別的。但接著便出現了一種恐怖的嗚咽聲,其來源難以辨別,仿佛空氣本身在痛苦地呻吟。

那聲音越來越密集,圍繞在他們周圍。

貝莉絲與相鄰的人撞到一起,在驚恐、疲憊與濕熱中,他們忙亂地望向四面八方,動作笨拙不堪。樹叢中出現若幹來回穿梭的黑影,運動路線難以捉摸,猶如風中的塵埃。那些影子行蹤飄忽,越移越近,似乎來者不善。

接著,第一個女蚊族飛奔著從繁密的樹叢中鉆了出來。

她的樣子就像弓著背的女人,但每一節脊梁骨都佝僂著,身子蜷作一團,姿態怪異,脖子誇張地扭曲著,顯得離身體太遠了點兒,突兀的雙肩同後展開,皮膚蒼白如蠕蟲,碩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她極其削瘦,乳房像幹癟的空袋子,伸展的雙臂仿佛擰成麻花狀的電線。她雙腿發狂似的奮力飛奔,身體前傾,但並未著地。然後(諸神在上,嘉罷在上)她展開背部巨大的蚊翅,負擔起身體的重量,胳膊和腿耷拉著,一副醜陋而兇悍的模樣,緊貼著地面繼續朝他們撲來。伴隨著突然出現的嗡嗡哀鳴,珍珠色澤的膜翅高速振動,變得模糊不清,那恐怖的女人仿佛懸在一片汙濁的空氣底下向他們飛來。

接下來的情景反復出現在貝莉絲的回憶和夢境之中。

蚊族女人眼神貪婪,使勁張開嘴,雙唇向後翻起,露出光禿禿的牙床,仿佛反胃作嘔的樣子。然後她嘴裏突然冒出一根尖刺,那黏濕的吸管有一英尺長,突在她的嘴唇外面。

尖刺伸出的過程一氣呵成,類似於嘔吐,但無疑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肉欲感。那根刺不知從何而來:她的咽喉和頭部似乎都不夠長。她扇動翅膀,尖嘯著沖過來,同時,樹叢底下又湧出更多蚊族。

記憶一片模糊。貝莉絲依然記得當時炎熱的空氣,也記得當時目睹的景象,但每當想起這種親臨現場的感覺,都會使她心驚肉跳。登陸隊伍在驚懼之下幾乎一哄而散,人們朝著各處胡亂開槍,場面混亂而危險(鐸爾憤怒地吼叫著“停火”)。

貝莉絲看見最先出現的一批蚊族女人繞著仙人掌族轉圈,但沒什麽興趣,轉而落到血痂族衛士身上(這些長有翼翅的女人身材瘦削,其體重只能讓強壯的血痂勇士稍稍晃動一下),用長矛般的口器沒頭沒腦地亂刺,然而始終無法穿透血痂鎧甲。貝莉絲聽見割斷的繩索噼啪作響,豬和羊四散奔逃,留下一串糞便與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