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死亡森林

米莉安彎腰低頭在樹林裏狂奔,同時還要小心不被腳下的冰、雪、落葉和松針滑倒。

子彈嗖嗖穿透空氣,周圍的樹枝應聲折斷墜落。他媽的,哈裏特還有一把槍。

米莉安手裏也有槍,可她用得不順手,況且狙擊步槍也不適合邊跑邊射擊。

哈裏特緊追不放。米莉安必須得想個別的辦法,最好能把她引進圈套。一顆子彈擊中她正前方的一棵樹,濺起一片碎渣。米莉安忽然向右急轉,跳過一棵倒著的樹,經過她平時清理獵物的那塊大石頭——石頭上是一層凍了的血跡。她從石頭上滑過,然後繼續以“之”字形路線向北逃去。

她知道前面有個幹涸的小河床,據戈迪所說,那條河已經斷流許久。河床不深,但裏面長滿了又高又密的荊棘。她看到岸邊正好有道窄窄的空隙,便徑直鉆過去。荊棘刺在她的身上,但她顧不上疼痛,迅速來到河床上蹲下,把步槍舉在手中,讓槍口鉆進荊棘叢中,做好瞄準的姿勢。

米莉安透過瞄準鏡觀察,可鏡片上模模糊糊什麽也看不清。她連忙用拇指扯著袖子擦了擦。

擦完,她再次趴在瞄準鏡前。

瞄準鏡中的視野和電影裏一點都不一樣,你根本看不到清晰的畫面,圓環若隱若現,也沒有十字線用來鎖定目標。圓圈在黑色的海洋上移動,你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甚至很難分辨你在看什麽。更糟糕的是,每次輕微的抖動,每次呼吸,眼前的畫面都會晃動失真起來。

她什麽也沒有看到。哈裏特死哪兒去了?

她側耳傾聽樹林中的動靜,她聽見了風,聽見了樹枝的晃動,聽見了遙遠的冬季大地的沉澱。可她偏偏聽不到捕獵者的聲音:腳步、槍聲、沉重的呼吸,什麽都沒有。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匯聚成分鐘。米莉安凍得瑟瑟發抖,她拼命穩住步槍,因為只要動一動,旁邊的荊棘叢就會抗議似的發出噼啪聲。

她需要眼睛,需要搜尋她的捕獵者。

厄運之鳥打開了雷達,它在林間盤旋,大概高出她的頭頂三十英尺。她想利用貓頭鷹的感官,可又擔心自己的身體會遇到危險。

有動靜。

米莉安悄悄把槍口往右移動,這時她看到了五十碼開外的哈裏特——那女人和她一樣,也在搜尋她的位置。她蹲在一棵紙皮樺樹的旁邊,藍色的槍管上反射著月光。

哈裏特的手槍對準了米莉安。

不好!

米莉安扣動了扳機。

哈裏特的槍口也冒出了火花。

步槍在米莉安的手中猛地跳起,強大的後坐力像一記重拳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失去平衡向後倒去,而與此同時,她胸前靠近左側腋窩的地方好像被什麽東西犁了一道溝,又倒進去一桶巖漿,熱辣辣的痛。她叫了一聲躺倒在地,腦袋紮進了荊棘叢。她感覺頭發像被人抓住了一樣,不得不伸手抓掉纏在頭上的荊棘。

她忍著痛,喘著粗氣,想學軍人那樣匍匐著爬到另一邊,可她的左胳膊似乎用不上力氣。疼痛點亮了左側身體,左胳膊也開始麻木起來。

動起來,笨蛋,快動起來。她咬牙罵道,拼盡全力爬出了荊棘叢,重新鉆進樹林。她把步槍當拐杖用,所過之處,灌木叢噼噼啪啪響個不停,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兒。她的左側身體全濕了,疼痛漸漸讓位於麻木。該死,該死,該死!

急促的腳步聲在林中回蕩。

哈裏特。

米莉安以步槍為支撐,可她步履緩慢,站立不穩。哈裏特忽然像一群蒼蠅似的撲上來。那女人的手從下方而來,抓住槍托猛地往上一頂,瞄準鏡正中米莉安的鼻子。血噴射而出,眼睛裏頓時全是淚。她松開槍,蹣跚後退。哈裏特把步槍往旁邊一扔,一手拿著手槍,一手舉起了砍刀,兩樣家夥在月光下同時閃著詭異的光。

地面濕滑,米莉安踩在了一片結冰的落葉上——

砍刀落下,恰是米莉安滑倒前的位置。雖然躲過一刀,但她的尾椎卻重重摔在地上。

而此時,她的眼睛仍然看不清東西。她嘗到了血的味道,臉上仿佛糊滿了水泥,她的一側身體和胳膊好像已經不再屬於她。

哈裏特步步緊逼。透過水汪汪的眼睛,米莉安發現哈裏特的身上也在流血。她的鎖骨上有個明顯的洞,就像有人拿冰淇淋勺在上面挖了一下。她打中了我,我也打中了她。唯一的問題是:哈裏特不在乎這點傷,米莉安甚至不確定她是否能感覺到疼痛。

我完蛋了。

就在哈裏特沖上來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從半空中俯沖而下。一雙巨大的翅膀張開著,鋒利的爪子伸向目標。厄運之鳥來救駕了,這一刻,米莉安驕傲極了,因為她甚至沒有附身到貓頭鷹身上,她沒有控制它。貓頭鷹是主動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