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不眠之夜的恩惠

米莉安沒有睡。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前幾天夜裏她倒是睡了幾個好覺,可自從戒煙戒酒,加上如今連咖啡都喝不上,她身體裏的化學物質就像強風裏的風箏。有時候是自由下落,疲憊拖著她直撲地面,甚至一頭紮進土中。而其他時候就像:嘿,大腦;你好,大腦;去你媽的大腦,不不不,咱們躺一會兒,想些事情;就像:嘿,咱們回顧回顧犯過的錯誤,還有那些受傷的、被虐的、恐怖的時刻,咱們把這些玩意兒聚到一塊兒,強迫它們在我的大腦裏像嗑藥的松鼠一樣打架吧。每當這個時候,風箏就在亂風中起飛了。上上下下,轉個圈兒,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晃晃悠悠鉆進了風暴。

不管怎麽說,她醒著。路易斯躺在椅子上,雷恩在她身旁打著鼾。她當然打鼾了,要不然米莉安怎麽會睡不著呢?這家夥打鼾比格羅斯基還要猛呢。

格羅斯基。得,火上澆油,這覺是別想睡了。更多的魚來攪亂池水。他的腦袋從記憶的迷霧中浮現出來,但腦袋上綁了一根繩,看著像個飄在空中的氣球。

我忽然有些內疚。

這時,窗戶上一閃,車燈照亮了小屋。其他人還在酣睡,但米莉安醒著。她差點就激活了“或打或逃”的本能反應。有人來了,但她想知道是誰。不管來者何人,總之,有一點她可以肯定,來者不善。不是戈迪,也不是賣冰淇淋的,來的人肯定打著壞算盤。

她抓起雷明頓700步槍,挎在肩上。

走向門口時,她拍拍路易斯的手,小聲叫他起來。可路易斯哼了哼,並沒有醒。算了,她一個人可以應付。

燈光熄滅,黑暗重新降臨。

開關車門的聲音傳進屋裏。

米莉安摸到門口,她聽見鑰匙的叮當聲,還有腳步聲。對方正在走近,靴子踩在覆蓋著一層薄雪的松散的石頭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米莉安小心翼翼地向後拉了拉槍栓,然後又推向前去,一顆子彈便上了膛。來吧,老娘準備好了。

近了,更近了。

米莉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

嘩!她一把拉開門,舉起步槍。槍上裝有瞄準鏡,不過在這裏沒什麽用,所以她也就用不著閉上左眼。她用拇指輕輕撥開保險,食指扣住了扳機。

“不許動!”她沖站在門外的黑影喊道。

“我……”

一個女人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微微發顫的女人的聲音。

不是哈裏特。

不是警察。

也不是加比。

見鬼,這他媽是——

“是我,”女人說,“薩曼莎,你還記得我嗎?”

一陣寒意向米莉安襲來,這寒意和天氣無關,比冬天更冷。她依舊舉著槍。“我記得你。”

“我……求你了……把槍放下吧。”

“門兒都沒有,寶貝兒。”

“米莉安,我是來找路易斯的。”

恐慌令她窒息,因為這太出人意料了。薩曼莎?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裏不請自來?“首先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另外,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進屋的。”

“是戈登告訴我的。戈迪,他兩天前回復了我的郵件。”

除了他還能有誰?他看到了雷恩,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他沒有報警,但卻通知了薩曼莎。盡管他這麽做無可厚非,但此刻米莉安卻真想踢爆那老東西的蛋蛋。

“你想幹什麽?來興師問罪嗎?”

“我不知道,我只想見見他,我是說路易斯。我只想搞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要不辭而別?求你了,把槍放下吧。”

現在她開始哀求了——伸出雙手,掌心向前。

但米莉安不相信她。要出事,這臭婊子的出現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樹林中有一只猩紅比藍雀正試圖隱藏它紅色的羽毛。

她想把薩曼莎痛打一頓,但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米莉安,”路易斯說,“怎麽回事?”一秒鐘後。“薩曼莎?是你嗎?”他的信任是一扇敞開的門。他伸手按住步槍的瞄準鏡,向下壓去。“把槍放下,米莉安。”

“休想!”米莉安說著猛地一拉,往旁邊走出幾步,和路易斯,和薩曼莎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的槍始終處於警戒狀態。“路易斯,你動動腦子,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路易斯,”薩曼莎說,“我很想你,我來只想找你談談。”

“米莉安,”路易斯說,“我想應該沒——”

“不可能沒事,”米莉安吼道,“好好想想,她怎麽找到我們的?又怎麽來的?這背後有文章。”

“戈迪告訴我的,”薩曼莎回答,“路易斯,是戈登。”

“當然是他。”路易斯點點頭,仿佛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也許本就如此,一切都光明正大,沒有貓膩,沒有陰謀。可米莉安的反應為什麽會如此冷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