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媽的,剛剛發生了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甚至荒唐地擔心這個夜晚永遠不會結束,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米莉安在樹林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很遠,隨後又穿過某戶人家谷倉後面的一片空地。接著她又鉆進林子,並很快就遇到了一條蜿蜒的碎石路。她迷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但有件事她很清楚。

首先,有東西在跟著她。但至少這一次——也許是第一次——她不用為此擔心,反倒覺得心安不少,因為跟著她的是只貓頭鷹。

米莉安看不見它,但能感覺到它就在林子裏。它從一根樹枝悄無聲息地滑翔到另一根樹枝上,在身後始終和她保持著百余步的距離。它偶爾也會開個小差,但過幾分鐘又會跟上,喙上濕漉漉的,沾滿了老鼠的血。米莉安有時會眨一下眼,附到貓頭鷹身上,於是便嘗到了它嘴裏的味道:死老鼠的回味像黏膜一樣附在她的舌頭上。她感覺到了老鼠的皮毛、恐懼,以及抽動著滑下喉嚨的尾巴。激動的貓頭鷹還有些意猶未盡,而米莉安卻一陣陣反胃。

她把精神集中在這只大鳥身上。她們共享的腦部空間給了她了解貓頭鷹的機會。她獲得的知識包含了常識和私密兩種類別。她了解了這只貓頭鷹的習性,而通過它,她又了解了同類所有貓頭鷹的習性。

這還是她曾召喚過來襲擊傑克和他的律師的那只貓頭鷹。美洲雕鸮,即大角貓頭鷹。這只鳥身高兩英尺,翼展是其身高的兩倍以上,可它的體重卻僅相當於一只普通的吉娃娃。正因為體重小,加上骨骼中空,所以它才能悄無聲息地滑翔。它生有兩只對趾足——兩趾朝前,兩趾朝後,適合棲息於樹枝,適合抓握食物。

適合抓出眼珠。

天啊,你那雙眼睛可真大。

貓頭鷹會將老鼠慢慢消化,無法消化的部分——皮毛、骨頭和其他一些生物碎屑——再以反芻的方式吐出來,然後它會繼續捕獵。貓頭鷹是不知疲倦的捕獵者,捕獵幾乎是它日常生活的全部內容。

這只雌貓頭鷹曾經有過一個配偶,但不幸被汽車撞死了,所以說它是個寡婦。

但它有著強壯的身體和不屈的精神。它的體形龐大而優美,遲早有一天會找到新的配偶,但目前,它獨自捕獵。

不。

現在它和我一起捕獵。

腳踩在碎石上時,米莉安眨了一下眼睛。

我有了一只寵物貓頭鷹。

這應該能給她帶來些許安慰。確實如此,盡管微不足道——就像用一根快要磨斷了的繩子,或一根該死的鞋帶蕩過一道又寬又深的鴻溝。格羅斯基死了,哈裏特卻還活著。一幕幕畫面像閃電一樣掠過腦際:哈裏特,向內折斷的腿,被掏空的眼窩,胳膊上翹出的骨頭。可她居然還能緊追著她不放。

也許她並非活著的人。

也許她已經死了,只是她的身體還不知道。

或者,也許是她提到的那個影子在支配她的身體。

是什麽神秘邪惡的力量復活了哈裏特·亞當斯呢?

哈裏特的身體裏藏著一個影子,但米莉安的身體之外有個入侵者,休格有她的幽靈,雷恩也能看到奇怪的幻象。這些難道是同一種東西?

阿什利·蓋恩斯雖然沒有說過超自然的外部存在,但他的確提到過奇怪的聲音。還有長灘島船底商店裏的槍手,那個被米莉安用燒烤叉幹掉的家夥,他也說起過奇怪的聲音。

驅使埃莉諾·考爾德克特的力量究竟是什麽?還有凱倫·基,她們也像米莉安一樣是對抗命運的人嗎?或者難道她們站在與她對立的另一面?存在這樣分立的陣營嗎?或者,她們會不會是同一種創傷系統的產物?她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腦子裏盤旋著這些疑問。疲憊像狗一樣拖著她的腿。這裏面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而她完全搞不清楚是什麽。因為這東西她既摸不著,也看不到。

思緒打著旋,翻著跟頭,猶如一條蛇吞食著自己像意大利面條一樣的尾巴。

地毯,面條。

可問題是,這股力量似乎千方百計要阻止米莉安做她在做的事情。她已經有了放棄的念頭。她自己想放手不幹!所以她才會千辛萬苦地尋找瑪麗·史迪奇。唯一希望她繼續留在這趟地獄專列上的人是她的乘客,她揮之不去的瘟疫——她的入侵者。它是惡魔,是幽靈,是她墻面上不斷擴張的汙漬。入侵者在驅趕著她走向某個目標,但她看不清這目標是什麽,也不理解這麽做有何意義。

別想了,想也沒用。

她應該考慮的是此時此地。

她走在一條碎石路上,時間已是深夜,一只貓頭鷹與她同行。

集中精神,你這個傻瓜。

她能去哪兒呢?她沒有手機,沒有汽車。和每次遇到危難時一樣,她首先想到的是路易斯。去找他,躺在他的腿上,求他帶她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