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隨緣

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五觀堂炊煙裊裊,飯菜飄香,一群僧眾們正在大廳裏吃飯。

五觀堂分為兩個廳,左邊的大廳為常智廳,右邊的大廳是隨緣廳。常智廳是本寺僧人們吃飯的地方。木魚敲響,就是開飯的信號,忙完課業或勞作的僧人們紛紛前來用齋。常智廳規矩森嚴,盛菜添飯有行堂僧人監管,用齋前還得念“供養咒”。隨緣廳是香客或掛單僧人用齋的地方,食物拿取隨意,氛圍相對輕松一些。

隨緣廳裏,白姬、元曜從布齋僧處自取了一些齋菜和胡餅,跪坐在一處靠窗的木案前,安靜地用餐。

齋菜簡單粗糲,寡淡無味,隔壁又傳來一陣陣肅穆的“供養咒”,讓元曜有點吃不下。

白姬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元曜左右四望,隨緣廳裏的人不多,來吃飯的香客寥寥無幾,掛單的僧人倒比香客多一些。

元曜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的兩名僧人吸引。

一個是年輕僧人,他一身緇衣,風姿絕塵,正是剛才在大雁塔裏見過的處寂。與處寂同坐一桌的是一個矮胖的中年僧人,他穿著橘黃色的葛布安陀會(1),一共五條布料,長長短短地裹在身上。

那中年橘僧身形矮胖,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兩撇棕黃色的小胡子,看上去十分機靈。別看他長得圓胖,動作卻十分靈巧,他已經來來回回地去布齋僧處取了十盤胡餅、八盆齋菜米粥,無數盤點心了。

好幾次,這中年橘僧從白姬身邊經過,他手中拿滿了裝了齋食的盤碟盆碗,眼看就要撞上四周的木案,卻偏偏靈巧地穿梭而過,一點菜湯都不曾灑下來。

中年橘僧胃口很好,吃得十分歡快,他三口就能吃下一個胡餅,一口氣便能喝下一碗菜粥,他面前的木案上堆滿了空盤空碗空盆。

隨緣廳裏,所有人都吃驚地望著胡吃海喝的中年橘僧。

布齋僧一看見中年橘僧跑過來取食,就臉色大變,拿勺子盛齋菜的手都因為驚嚇而微微發抖。

中年橘僧太能吃了。

處寂十分尷尬,坐立不安。

中年橘僧一邊吃,一邊對處寂道:“師父,你怎麽不吃了?”

處寂小聲地道:“阿彌陀佛!波羅蜜,這不是在自己的德純寺,而是在大慈恩寺作客,你還是收斂一點,少吃一些吧。太失禮了……”

波羅蜜大聲地道:“吃東西有什麽失禮的?師父,徒兒陪您趕了這些天的路,一路上風餐露宿,饑一餐飽一餐的,已經很久沒吃得這麽盡興了。這大慈恩寺是皇家寺院,富裕得很,就是十個徒兒一起吃,也吃不窮他們的。”

處寂臉皮薄,又似乎降不住這個徒弟,便借口要去誦經修午課,先走了。

波羅蜜仍舊旁若無人地胡吃海喝。

白姬望了一眼波羅蜜,笑了。

元曜也笑了,低聲道:“這橘貓還真能吃。”

白姬笑道:“軒之看出來了?”

元曜小聲道:“當然看出來了,它的葛布僧衣下,垂著一條貓尾巴呢。”

白姬笑道:“這處寂禪師倒是十分有趣,既能夢會達摩祖師,得到無字空明禪,又收了一只貓做徒弟。”

“還是一只十分能吃的貓。你看它吃東西舔舌頭的模樣,挺像離奴老弟。”

白姬偷看了一眼,笑道:“貓都是這麽舔舌頭的。”

波羅蜜再一次去取齋菜和胡餅時,被布齋僧拒絕了。

“阿彌陀佛!佛門八戒,不非時食。(2)”

波羅蜜不高興了,嚷道:“什麽八戒十戒的?佛門還不讓人吃飽嗎?吃不飽飯,哪有力氣念經?”

布齋僧不為所動,仍舊不給飯食。

波羅蜜十分生氣,雙手掐腰,道:“堂堂大慈恩寺就是這麽待客的嗎?如此苛薄吝嗇,連飯都不讓客人吃飽?”

布齋僧道:“阿彌陀佛!不非時食,這是規矩。”

波羅蜜看了一眼四周,罵道:“呸!什麽不非時食,糊弄你爺爺我作甚?他們都還在吃呢,你這賊禿莫不是看你爺爺我是從外地小寺院來的,就狗眼看人低,故意不給吃的?”

元曜小聲道:“白姬,你發現沒有,它吵架的樣子也挺像離奴老弟。”

白姬小聲道:“唔,是有點像,也許貓都是這樣吵架的。”

布齋僧氣得連阿彌陀佛都忘了說,道:“人家那是取了一份還沒吃完,不算不非時食。你都取了多少份了?!”

波羅蜜大聲道:“這得怪你們大慈恩寺的食盤器皿太小,我不得不來來回回地取,如果你們能用大盆大桶來盛胡餅齋菜,我最多取三次就夠吃了。”

布齋僧還要理論,卻被另一個布齋僧人阻止了。

“我佛慈悲,五戒十善,不嗔怒,心氣和,與人方便。”

那布齋僧為了息事寧人,忍氣給了波羅蜜一盤胡餅。

波羅蜜拿到胡餅,轉身就走,口中道:“才五個餅,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