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撩撥人心

滿布紅紗的內殿之中,順德坐於鏡前,然而菱花鏡卻是背對著她,她的手指在菱花鏡上摩挲,卻一直未將銅鏡那一面轉過來。

她神色晦暗,正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陣不徐不疾的腳步聲,緩慢而沉著。

未經通報便能踏來她殿中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大國師站在順德身後。順德也未轉過頭,仍舊在鏡前坐著,輕輕撫摸這菱花鏡的邊緣。

“汝菱,喝藥了。”

大國師將一碗黑色的藥放在她右手邊的桌子上。

大國師很少親自做什麽事,唯獨這件事,從制藥熬藥到端給她,他都是自己一人來做,從不假手他人。

順德轉頭看了一眼那黑糊糊的藥汁,喝下去之後,不知道又要受怎樣的折磨與苦痛:“我待會兒喝。”她懶懶道,“現在喝不下。”

“現在喝,藥效最好。”

“喝不下。”

沒有第三句言語,大國師端起了藥碗,手指抓住她的下頜,將她的頭硬拽了過來,在他掌心,順德沒有任何抗拒的能力。大國師一言未發,便要將藥灌進她喉嚨裏。

順德死死咬住牙關,又狠狠掙紮,終於忍無可忍,她站起身來猛地將大國師一把推開,大國師紋絲未動,她自己卻撞翻了圓凳,後退了兩步,她怒紅著眼睛,瞪著大國師:“喝不下!我不喝!不喝!”

及至此刻,大國師的眸光方冷了下來。

那樣的神色,令人見之膽寒,順德只覺遍體生寒,雞皮疙瘩後脊梁一直躥到臉上,但心中的那夾帶著不甘與妒恨的怒火卻壓抑了其他情緒,她喘著粗氣,瞪著大國師,卻未在等她再一次拒絕喝藥,大國師未端藥丸的手輕輕一動,順德只覺一股大力鎖在她喉間,緊接著,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她,徑直將她壓倒在書桌上,她試圖掙紮,卻毫無效果。

她的下頜被捏開,“哢”的一聲,關節幾乎被掰碎一般,她知道自己下頜骨被大國師拉扯脫臼,她的牙齒再也咬不緊,大國師便面無表情的將藥灌入了她的喉間。松手前,他輕輕一擡,那脫臼的下頜骨又再次闔上。

他松開順德,觀察著她。

不是觀察她的情緒,而是在觀察她的臉。

順德只覺心頭有一股要將她渾身都撕裂的疼痛躥了出來,順著血管爬上她的臉,令她痛得哀嚎出聲,她脫力的摔倒在地,不停的在地上打滾。

但她臉上的疤卻像是有蟲子在蠕動一樣,慢慢將那皮下的凸起的爛肉吃掉,讓她的臉變得平整許多。

大國師對於順德的哀嚎充耳不聞,眼瞳間宛似看到了什麽希望一樣,微微發亮。

直到順德的尖叫聲低了下去,她臉上的疤也消失了一半。她猶如一條被痛打一通的狗一樣,趴在地上,粗重喘息。

大國師蹲下身來,將她散亂的發絲撩撥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這藥有用,下次不要不乖了。”

順德趴在地上,冷汗幾乎浸濕了她內裏的衣裳,她轉動眼珠,驚懼又怨恨的瞪著大國師。大國師卻未再說其他言語,將空藥丸端著,如來時一般,慢慢走出了她的寢殿。

順德緩了許久,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心口,一手緊緊攥著拳頭,未等呼吸平順,她從自己的懷裏摸出了那顆尚未完成的藥丸。眼中,盡是瘋狂又狠毒的光。

她張開嘴,將藥丸吞了進去,再一仰頭,藥丸順著她的喉間滑下,腸胃裏登時一片翻江倒海,她在一片天旋地轉當中站起了身。

“等不了,我一天,一刻都等不了……姬成羽,青鸞……要祭祀,便來我身體中祭祀!”

她說著,搖搖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

“你有什麽話,非要邀我來此處說?”宮墻之前,一片蕭索,禁衛今夜都不知被朱淩遣去了何處,偌大的宮門前,竟無一人。

姬成羽看了看四周,眉頭微皺:“禁軍呢?順德公主而今行事竟如此肆無忌憚了?連宮裏的禁軍,也能由她一手安排?”

“姬成羽。”朱淩望著他,面具背後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自姬成歌判離國師府以來,他先是遁入空門化名空明,而後一手相助鮫人成立北境,一步一步,走到了與你我截然不同的對面。”

聽朱淩言及此時,姬成羽神色愈發沉凝下來:“你提此事,是待如何?”

“他是你的血親哥哥,無論是在離開國師府之前,還是在離開國師府之後,他所行所言,無一字顧慮過你的處境,無一步想過你的未來……”朱淩頓了頓,話鋒卻是一轉,他低下頭來,“而無論國師府與朝廷中的人如何看你,無論多少人告訴我不要與你走得太近,但我始終將你當我的兄弟看待。”

思及過往,沖動又真摯的少年在姬成羽腦海中浮現。以前的朱淩,性格乖張,但內心秉性其實並不壞,若非此前鮫人前來京師,令朱淩被那獄中火焰灼燒,被救出後,幾次命懸一線,其母憂思過度,身亡於他病榻之旁,他清醒之後,也不會變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