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秦漓正欲擡頭看他, 被周繹一把按住了腦袋,“睡會兒。”

秦漓便沒再動,安安靜靜地躺在了他懷裏。

彼此相擁入眠。

周繹從怡安殿出來, 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氣, 到了此時,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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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安殿。

周繹走後,太上皇躺在那床上一直沒合過眼。

確定了皇上是周繹後, 他心頭已經松了大半。

在去南苑前, 也就只有一事未了。

太上皇起身喚來了王公公, “王安,再去替我辦最後一件事。”

王公公弓腰道, “太上皇盡管吩咐。”

太上皇卻又良久沒開口, 王公公擡起頭, 疑惑地望過去,便見太上皇臉色極為痛苦地道, “文王,處理了吧。”

王公公一驚, “太上皇......”

太上皇眼裏帶著濕意, “留不得了。”

無論是哪點,文王都留不得了。

朱侯爺同朱鴛私通的那封信,已經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無論真假, 只要有半點可疑,他都得除。

且他還是朱鴛所出。

那日文王同他說的那番話, 倒是沒有說錯, 他這輩子做過的絕事還少嗎, 又豈怕再多添一樁。

就算他不殺他, 周繹和韓家饒過他,他那性子,又豈是個長命之人。

王公公半晌才道,“是。”

太上皇說完,又不忍心地道,“讓他走的利索些,別要他受苦。”再如何說,那也是他捧在手心,真真切切疼了十幾年的兒子,他豈會不心疼。

王公公心頭也不是滋味,只點了點頭。

太上皇又道,“大皇子找到了沒?”

王公公搖頭,“已經找到了那宮女的行蹤,暫時還未碰上面。”

太上皇眼睛一閉,“一並處理掉。”

王公公倒是沒再驚訝,知道太上皇這回是狠了心,連文王都逃不過,更別提一個三歲多的孩子。

大皇子是周恒所生,留下來只會是個禍根。

太上皇早就想好了。

就讓他動手去除掉吧。

他這一雙手橫豎已經沾滿了鮮血,無論是為了周繹,還是能為幽朝江山高貴的血統。

這件事都該由他來做。

太上皇最後的這一番謀略,倒是像極了當初他替周恒所謀算的那般,想要他坐穩江山,就得先為他除去所有的威脅和後患。

如今只是反了過來。

曾經那喜歡的人成了他心頭刺。

而曾經他不管不顧,極力打壓之人,如今卻成了他無法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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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交代好了,太上皇突地就想出去走走。

王公公陪著他。

太上皇坐在攆橋上,將沿途的幾個宮殿都看了一遍。

紅墻琉璃瓦,威嚴依舊。

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曾是他機關算盡,費盡心血,奪來的地盤。

可如今他老了。

該退了。

那攆橋圍著皇宮,繞了一個大圈,眼瞧著那日頭快要落西,王公公提醒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太上皇身子還未好,吹不得風。”

這皇宮占了大半個長安城,哪裏能一時半會兒,就能瞧完。

太上皇卻沒應。

王公公正欲再開口,卻聽太上皇道,“去福寧殿看看。”

王公公愣在了那。

上回太上皇是什麽時候去過福寧殿,王公公已經記不起來了,但能確定太上皇那時還年輕,如此算起來,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吧。

如今突然要進去。

王公公想了想,倒是能理解了。

身邊的人,不斷地再生著變數,唯獨就只有這福寧殿沒變。

當年太上皇後嫁進宮中,第二年太上皇便登基,之後便許給了她這處福寧殿,一直到現在,太上皇後都沒挪過地。

太上皇倒是還認得這條路。

福寧殿門前的宮女突地見那甬道裏來了一頂攆橋,起初還以為是皇上,細看了幾回,卻又不像。

待走的近了,那宮女才確定是太上皇,臉上閃過幾絲訝異後,不敢有半分耽擱,忙地進去稟報,“太上皇後,太上皇來了。”

太上皇後正坐在那看王嬤嬤煮茶。

聽到那宮女的稟報,王嬤嬤也是一驚,擡頭便看向了太上皇後。

太上皇後的神色卻極為平靜,只有王嬤嬤看出了她眼裏的諷刺,“來了就來了,有何大驚小怪。”

這時候,他不來才奇怪。

太上皇下了攆橋,王公公攙扶著他進去,福寧殿內的草木擺設,還是二十幾年前的模樣,但對於太上皇來說,卻很陌生。

他總共進來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得清。

進去時,太上皇到底是知道辜負了他們母子太多,揣著幾分心虛。

本沒臉再來,可臨走之前,卻又沒忍住,還是想進來看一眼。

本以為太上皇後怎麽著也會酸上他幾句。

到了裏頭,卻是瞧見了一張溫和的笑臉,“天色都這麽晚了,太上皇身子又不好,有什麽事喚一聲臣妾便是,何必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