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5頁)

“走開。”林小滿說。

馬清嶼鼻腔發出短促輕蔑的氣音,沒動。

“我叫你,走開。”林小滿又說了一次。

“你讓我走就走?這寢室你家的?你算哪根——”馬清嶼話還未說完,整個人猛地向旁邊栽去,摔坐在凳子上。

他怔怔地看著林小滿的背影,表情像見鬼了一樣,剛才那個推他的人,是那個比他矮小半個頭,整天唯唯諾諾的受氣包嗎?還好王曙和吳柵都下樓去洗衣服了,不然他臉都丟盡了。

林小滿在浴室裏洗了個很久的澡,像有強迫症一樣,瘋狂用熱水淋著頭,試圖把某些記憶洗掉,但過往的閘門一旦開啟,就是無法逆回的傾瀉,他只能硬著頭皮,再承受一次。

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已經長大了,心態堅強了,也有了真正喜歡的人,那個人雖然表面上又兇又酷不好接近,但實際上是他見過最好的男生。

林小滿出來的時候,馬清嶼正坐在椅子上瞪著他,顯然是咽不下氣想找他吵架。

他直接無視了馬清嶼,頭發還未幹透,就昏昏沉沉地躺到了床上。

在潮濕陰暗的夢裏,身為班長的於向文坐在無人的教室,輕聲告訴林小滿:“我知道你是同性戀,因為我也是同性戀,所以我看得出來。”

他還告訴林小滿:“即使異於常人又怎樣呢,我們是一個群體,溫暖的大家庭,有很多和你一樣的人,你絕不是孤身一人。”

他在林小滿耳邊低語,寬慰著剛察覺到自己性向的懵懂的林小滿,象征好學生的眼鏡片折射出陰沉沉的太陽光。

下一秒,場景變換,林小滿背著書包,在父母的保護下,逃離了那所莊嚴肅穆的德才初中,而校門之內,是無數指指點點的手,和看笑話的眼睛,其中就有藏在陰暗角落的於向文,他們都在圍觀一個落荒而逃的娘娘腔、同性戀。

……

整夜夢境不斷,林小滿沒睡好,剛起床就摔碎了一個瓷杯,碎瓷片濺到了王曙褲腿上,王曙正在噴香水,破天荒地沒說什麽,用腳把碎渣子踢到一堆。

林小滿去教室的路上也心神不寧的,連車鈴都沒聽見,被急轉彎的共享單車帶倒,掌心蹭破了一點皮。

今天雖是周六,但應教育部要求,學校安排了大學生行為規範課,他們專業由政教處的李老師講授。

李老師年近六旬,不苟言笑,是出名的老學究,緩慢的語速讓人昏昏欲睡,然而講到著裝規範的時候,他話鋒一轉,語調突然毫無征兆的高亢起來。

“說到著裝,我要著重強調男生,我以前見過的男學生,整天穿得像個娘娘腔,噴香水,走路扭屁股,一舉一動沒有一點男子氣概,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你們猜猜怎麽著。”李老師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他是個同性戀,簡直匪夷所思。這就又涉及到另一個規範,戀愛規範,喜歡男人的男人是什麽?那是人妖,娘炮,精神病,品德敗壞,社會渣滓!”

教室開始細微的騷動,大家顯然被這番痛罵的話勾回了飄遠的思緒。

而坐在倒數第三排的林小滿,面色早已是煞白,右前方的馬清嶼轉身,對他投來鄙視又得意的目光。

然而,他卻無暇顧及馬清嶼,李老師的講課聲如同一把生銹的鋸子,正瘋狂切割著他的神經,他握緊雙拳,手上那塊蹭破的皮膚隱隱作痛。

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對這樣的言論完全免疫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甚至克制不住呼吸的顫抖。

他咬緊牙關,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天突然出現的於向文,還有更早之前,那段被孤立的時光……

李老師徹底講嗨了,把講課台當成了演說台,不知怎麽又扯到明星頭上:“現在歪風邪氣太多,比如電視上那些小鮮肉,一個個塗脂抹粉,花枝招展的,都是現代女人畸形審美的產物,那叫什麽?那叫戲子,古代只有男戲子才化妝扮女人。”

由此,對社會現象痛惜憤慨的李老師又發散到了幼兒園,說幼師行業應該拓寬男幼師占比,以免男孩從小缺乏男性氣質,脊梁骨太軟,不陽剛,撐不起祖國的未來。

理工班男生占多數,底下不少同學都跟著李老師的話頻頻點頭,而有些內心敏感的女生已經開始不適了,但又不能提出抗議,只能默默腹誹,或是偷摸拿出手機跟小姐妹吐槽。

就在這時,林小滿突然筆直地站起來,自動座椅彈回去,發出“嘭”的巨響。

講台上侃侃而談的李老師嚇了一跳,面部驟然扭曲,褶子都多出了兩倍,他皺眉道:“這位同學,你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竄動的怒火,沉聲說:“李老師,我不同意您的觀點。”

教室瞬間一片嘩然,很快又鴉雀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