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還是平日舊滋味

兩人四目相對。

所有人都從方運的目光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冷意,還有骨子裏對奸佞的淡漠。

方運尊重善待人族每一個普通百姓,當左相一黨加害楊玉環的那一天起,柳山就失去了方運最基本的尊重,哪怕他是一位大學士。

柳山的目光依舊和煦如常,好像方運根本不是他欲除之而後快的政敵、聖道之敵,反而像是他的合作對手。

柳山還是那個柳山,但方運卻已經不再是那個小心翼翼的書生。

柳山微微一笑,道:“濟王名揚天下,有大功於人族,更兼虛聖之位,如今得人族狀元,實乃眾望所歸。不過,濟王終歸年幼,若能入聖院潛修三五年,日後必然如潛龍升天,一發不可收拾。”

“北邊吃緊,本王怕是等不了三年。”方運直視柳山,目光如劍。

“過剛易折,若濟王不知韜光養晦,過於鋒芒畢露,必然遭天妒!”

“天地容得下萬靈萬物,就容得下我方運,不怕天妒,就怕人妒。”方運道。

“人定勝天啊。”柳山道。

“是,人定勝天!”方運的聲音充滿激昂。

兩人明明說相似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解景國之危,多個大儒少個大儒都無關緊要,更何況是翰林。現在景國需要的是一位半聖,而不是虛聖!”柳山道。

在場的許多景國人握緊拳頭,柳山終於圖窮匕首見。

一些老官吏若有所思,柳山平日絕對不會如此做,今天卻突然開口,顯然是感受到方運的壓力。

一位進士禦史起身厲聲道:“左相大人,我景國大敵當前,你為何妖言惑眾,動搖軍心?多出一位大儒,我景國就多一絲勝算!”

“哦?敢問張禦史,一位大儒能在半聖狼戮面前撐幾息?三息,還是四息?”柳山的話語依舊風輕雲淡。

那張禦史沉默了,不是辯不過,而是不能繼續說下去,因為一旦說下去,就會提及陳觀海,一旦談到陳觀海和狼戮之戰,後果十分嚴重,因為誰都知道陳觀海必敗無疑,繼續說下去,才是動搖軍心。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柳山談話之巧妙,沒有說景國不能抵擋妖蠻,而是提出一個景國不可能完成的需求。這樣他哪怕圖窮匕首見,也沒有任何把柄。

方運道:“當年陳聖與狼戮有約定,只要蠻族攻不下玉陽關,兩聖就不能對聖位之下動手。換言之,只要守住玉陽關,我景國便可以堅守許久。”

“且不說妖聖之言不可信,就算可信,玉陽關在億萬妖蠻之前,又能撐多久?更何況,我景國哪怕有聖院和各國援助,大儒總數也很難超過二十,而草蠻盡起所有子民,大妖王之數已然過百。所以,老夫以為,我景國三年內需要一位新半聖。”

柳山仿佛只是在分析景國現狀,但最後一句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驚肉跳。

那句話再明顯不過,陳觀海最多只能支撐三年!

一些人終於慌了。

未來三年,將是景國歷史上最艱難的三年,甚至比景國建國更艱難。

突然,文相姜河川附近的地方元氣沸騰,眾人急忙看過去,卻發現元氣已經平息。

柳山突然閉上嘴,一言不發。

他再敢說一句,姜河川就敢斬他於奉天殿前!

“三年啊,夠了。”方運突然笑了笑,掃了一眼柳山,舉步向外走,神態淡然,步履從容。

幾息之後,計知白大喊道:“三年不夠!”

“殺一位大學士或大儒,夠了。”方運邊走邊道。

眾人恍然大悟,如果救不了景國,方運必當讓柳山為景國陪葬!

皇宮上空一片晴朗,但皇宮一裏外,陰雲密布,初冬的細雨淅瀝。

左相黨人感到渾身冰冷,明日之左相黨,會不會成為昨日之長溪村?

柳山呵呵一笑,笑容裏隱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望著方運的背影,道:“濟王殿下,這狀元宴的最後,狀元要作狀元詩詞!”

柳山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和藹,仿佛只是一個無關的人在提醒方運,只是在給這狀元宴一個終結。

方運卻不回話,越走越遠,等方運的身影消失在皇宮門外,舌綻春雷的聲音才在皇宮上空響起。

“輕寒著背雨淒淒,

九陌無塵未有泥。

還是平日舊滋味,

漫垂鞭袖過街西。”

眾人先是一愣,對這首詩由衷地喜歡,卻沒人高聲喝彩,因為任何的喝彩,都好像能破壞這首詩的意境。

眾人仿佛看到,冷雨淒淒瀝瀝下著,帶著寒意的雨滴落在方運的身上。京城的大路沒有絲毫的灰塵泥濘,幹凈整潔。滿街的垂柳立於兩側,方運在街西散步,今日雖然高中狀元,但心情和平常一模一樣,還是平日一般的滋味。

直到此刻,一些讀書人才在心中暗嘆,方虛聖的心境是真的更上一層樓,他在寧安獲得了意想不到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