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烏合之眾

方運坐在桌案之後,若有所思。

一國之相也好,人族之聖也罷,他們那個層次的人物做事,已經不需要講證據,只需要一個借口即可。

門外傳來喧嘩之聲。

方運擡頭望去,就見正午的陽光下,近百位身穿童生服、秀才服、舉人服或進士服的官吏向門口走來,這些人面色嚴肅,昂首挺胸,頗有一種指點天下、揮斥方遒的氣概。

幾位進士走在最前面。

縣丞陶定年站在正堂門外,向方運一拱手,道:“見過方縣令!”

“見過方縣令!”近百人齊聲問候,中氣十足,幾乎要把整個縣衙掀翻。

敖煌一瞪眼睛,知道有好戲上演。

申洺看到這些官吏前來,眼圈一紅,哽咽著拱手道:“多謝諸位冒著丟官的危險前來搭救,諸位送仁來,他日我必遣義還!大恩不言謝!”

“都是我等應該做的!”縣院君溫固道。

申洺點點頭,道:“諸位義薄雲天,不畏強權,老夫銘記在心!”

啪……

方運一拍驚堂木,道:“堂外之人,所為何事?”

驚堂木聲宛如冷風,讓所有人身體一顫,頭腦清醒,但是想到左相仍在,便把所有的擔心拋之腦後。

陶定年向方運一拱手,道:“下官陶定年,與寧安縣同僚一道懇請縣令大人高擡貴手,放下私人恩怨,公正處置申主簿,還他清白!”

“哦,”方運稍稍垂下眼簾,手握官印道,“如此說來,陶縣丞你糾集本縣官吏來大堂門口,是脅迫本官改變主意嗎?”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並非糾集,而是官吏自發前來,也非脅迫,只是勸諫!”陶定年道。

方運眼簾依舊低垂,道:“本縣若有過失,下有知府州牧可申斥,中有禦史內閣可彈劾,上有聖院刑殿可緝捕,爾等當堂強諫,實乃僭越,可知罪?”

縣院君溫固朗聲道:“大人此言差矣。我等都是讀書人,上官有過,理當勸諫,如若置之不理,才有辱讀書人風骨。”

方運這才擡起眼簾,直視前方,目光如劍,讓所有官吏感到眼睛微微刺痛。

“也就是說,你們認定本官錯了?很好!那本官若是沒錯,你們可自願領罰?”方運面色嚴峻,威似天穹。

眾官吏露出疑色,無人答話。

方運臉上浮現一抹譏諷之色,道:“沙土之流,烏合之眾!口稱風骨,實無一寸脊梁,一副副奴才嘴臉,令本官厭惡!滾遠一些,休要擋堂前陽光!”

近百張面孔瞬間又紅又紫,一百多道目光幾乎要爆裂開。

連事不關己的衙役和筆錄幕僚都覺熱血賁張,方運這等羞辱之言太過了。

縣院君溫固怒道:“方縣令,您未免太過尖刻!您有過,我等進言指出,我等有過您亦可斥責,為何如此羞辱我等!”

“以下犯上,顛倒綱常,聚眾強諫,不是過,是罪!本官,沒工夫教嬰兒學語。我只問一句,你們退是不退?”方運稍稍擡起下巴,如同身居雲端,俯視螻蟻,毫不掩飾對眾官的蔑視。

“退又能怎樣,不退又能怎樣!我們不只是你方運的屬下,更是大景國的讀書人。”

“既然知道是我的屬下就好,現在不退,那就留在這裏吧!”方運道。

申洺嗤笑一聲,道:“你們不要被他嚇到,他若敢動你們,必然會引發衙門流血事件,足以讓他成為天下官吏的公敵,至於吏治一科,必然末座丁等,臭名遠揚!”

方運臉上突然浮現奇妙的笑容,望著申洺,緩緩道:“本官剛從京城得知一件事,柳相二公子柳銘志的夫人小產,一對龍鳳胎不保,本官已經傳書給柳府,望柳家人節哀。”

眾多官吏疑惑不解,連敖煌都歪頭好奇地看著方運。

桌上硯龜墨池裏的小墨女冒出水面,好奇地望著方運,連在方運肩頭睡覺的霧蝶都輕輕扇動了兩下翅膀。

方運說這些做什麽?

唯獨申洺眼中閃過莫名的慌色。

方運繼續道:“經查證,是柳銘志的妾室蘭香投毒。”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場嘩然。

“蘭香?蘭香不是申主簿的侄女嗎?”

“對啊!莫非是同名之人?”

“不可能,柳二少怎可能納兩個同名的小妾!”

“天啊,也就是說,是申主簿的侄女殺死了左相大人的一對孫子孫女?”

“前幾日我還聽京裏傳聞,左相大人得知龍鳳胎的消息後分外喜悅,穿著木鞋過門檻的時候把鞋跟磕掉都渾然不覺。蘭香這是作死啊!”

“不用想了,蘭香必死,連他的家人也會被牽連!誰知道她的家人是否與她合謀!”

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官吏們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

申洺的兩腿止不住抖起來。

得罪方運,最多是丟官,可得罪柳山,後果不堪設想,柳山對敵人的手段之殘酷難以想象,也是密州眾官不敢背叛的主要原因之一。